出了大堂,高长恭快步追上高孝瑜,看来自己这只“蝴蝶”的介入已经初步引发了历史的偏移,按原本的发展轨迹,高澄遇刺后,高洋就立刻发动政变受禅登基了。而现在由于高长恭清晨的话语刺激,高孝瑜终于狠下心来为自己争取了一些利益,导致高洋立即登基的计划破产。然而,高长恭却还是摸不清自己大哥的内心所想,跟着高孝瑜绕过几处走廊,回到高孝瑜的庭院后,高长恭终于忍不住试探性问道了几句。高孝瑜面不改色,道:“当然,我觉得三弟你早上的一席话确实有理,可你也看到了,我最多只能拖三月,等到父亲出葬,没有实权的我依旧没有办法,不过——”高孝瑜突然一顿。认真地盯着高长恭:“三弟你清晨说的这些话,老实说,是谁教与你的?”

高长恭没想到他的这位大哥居然开始怀疑他了,好在高孝瑜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是穿越过来的,只是觉得高长恭背后隐隐有人指点。历史中的兰陵王高长恭其实和高孝瑜的性子差不多,除了不恃才傲物之外,内心的软弱和高孝瑜如出一辙。当时的兰陵王在军中威望甚高,面对不得人心的北齐后主高玮,却甘愿被一杯毒酒赐死,最后落了个令人惋惜的结局。

高长恭只好拿出杨愔当挡箭牌,说了自己昨晚曾遇到杨愔的事,一口咬定是杨愔教他说的。

“杨愔那个官场油条的话以后还是少听为妙,言行不一,小人罢了。”高孝瑜不满道。

高长恭心里为他的兄长叹了口气,嘴上倒是附和道:“是。”之后高长恭又暗中委婉地提出了一些“建议”,比如,在朝臣中寻找高澄的死忠党支持自己,如何策划接下来的步骤等等。

望向皇宫的方向,高孝瑜叹了一口气:“这皇位,当真是要我去争上一争吗?不知父王此刻还在,会作如何感想啊。”高孝瑜一番伤感后,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冷声问高长恭:“父王被害,事发仓促,一介庖厨,怎能轻易联系上羽林卫?三弟,依你看,父王被刺,是意外还是预谋?”

“不管是意外还是预谋,至少刺客已经全部伏诛,想要查起此事,谈何容易。”

如果高澄真的是被有预谋地杀死,按照利益博弈的视角分析,布局谋杀高澄的人,必然是因为高澄死后自己能够获利,因此,高长恭首先便把孝静帝排除在外,因为对他而言,死一个高澄也无法改变他的命运,而且高澄在孝静帝身边的眼线肯定不少,孝静帝的小动作肯定逃不过高澄的暗探。因此,嫌疑最大的,就只有他的那位三叔高洋了。但是,平心而论,高澄在外得罪的人应该也不少,高澄遇刺的真相,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还不能妄下定论。

巍峨的宫殿下,数百阶梯通向昌殿所在,将昌殿衬托得颇为大气。那是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注:始建于曹魏时代的邺城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单一宫城制度的都城,其中轴对称城市格局、明确的功能分区布局,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此时,东魏已经做了十几年傀儡皇帝的孝静帝元善见眉头紧锁。今天不是早朝的日子,早晨侍卫送来了高澄遇刺并且有羽林卫参与的消息,着实让元善见大吃一惊,自己的安稳日子,似乎就要到头了,果然,不久,就有给高澄请求以皇室规格下葬的奏章上来了,同时一起来的,还有几位谏议大夫,对着十几份奏章和谏议大夫主张严查杀害齐王凶手的“面谏”,孝静帝默不作声,只能全部批准诸位“爱卿”的建议,不过,他没见高洋来逼迫自己退位,心中也有所计较,决定命身后的太监宣齐王世子高孝瑜进宫领旨谢恩。

突然接到圣上口谕,高孝瑜也不知是祸是福,便提议高长恭一同陪他前往,高长恭认为孝静帝没有宣见自己,不适合在皇宫公开露面,就拿来一副面具遮挡住一半的面容,装作高孝瑜的仆役一同前往皇宫。

齐王府离宫城很近,只需西出长春门,再北入端门,便能到达昌殿。一路上侍卫见是高家的马车,都没有阻拦,就让高孝瑜一行人到了端门。端门以内,马车是禁止驶入的,如果想要代步只能坐轿子或者辇驾,高孝瑜理论上作为齐王世子,是有配备轿夫的,但是因为高孝瑜年纪比较小,就没有专门给配轿子出行,属于是有编制没有物质了。

然而,此时宫门之外,已经停着一辆轿子等着高孝瑜了,旁边立着一个官员,见高孝瑜来了,立即满脸堆笑:“小人太仆寺丞朱义,世子殿下请,太仆寺已经备好了轿,不知这位是——”朱义见高长恭带着面具,以为是什么特殊人物,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这是我带的随行仆役,最近得了面疮,怕冲撞了圣上,就让他戴了面具出行。”

高长恭此刻打量着这辆轿子,见是太仆寺给太子出行准备的规格,微微皱起了眉。

高孝瑜是第一次入宫,也不知道这位太仆寺官员是否可靠,和高长恭商量了一下,还是让朱义减掉了一些装饰和随行仪仗,以王世子的规格来安排。

不一会儿,二人便到了昌殿前。

屋内的孝静帝听说高孝瑜拒绝了太仆寺的太子辇驾,拆减了仪仗,内心暗暗吃惊,他知道太仆寺那边是高洋在给高孝瑜使绊子,如若在外高孝瑜接受了太子辇驾,无疑是落了一个大把柄给高洋,不敬皇帝一顶帽子扣下来可不是高孝瑜吃得起的,齐王世子的位置肯定是别想做了。若高孝瑜拒绝,选择步行面圣,高洋也能夸张地散播一些高孝瑜在外有辱齐王府威严的事迹,让高孝瑜的名声受损。

“此子果真聪慧”,孝静帝小声感慨道,“就不知此子心性如何了,能否成为朕的所托之人了。”

孝静帝叫来已经跟了自己二十年,忠心耿耿的老太监庞公公,吩咐道:“宣高孝瑜独自受旨。”

庞公公出门,对着高孝瑜道:“陛下只宣世子殿下。”说着看了眼身旁的高长恭,高长恭递过去一个鼓励的眼神,便独自在殿外等候着。

没多一会儿,高长恭注意到两个和他差不多大,身形瘦弱的男孩,从大殿旁的转角处快速经过,没有注意到巡逻的卫兵,结果嘭的一声,两人被撞到在地,那名卫兵见自己被冲撞,登时大怒,拔剑向着这二人,看清来人后,朝着年龄较小的那名孩子的肩膀竟作势要刺去。而年龄稍大些的那名孩子伸手如鸟翼般将他的弟弟保护在了身后。

高长恭哪能见得皇宫内卫兵如此欺人太甚,心中火起,大喝:“住手!”那卫兵斜着眼看了高长恭一眼,见是杂役打扮,不是什么高官子弟或是富家公子,也颇为火大,道:“你小子是谁,敢管本大爷做事?还不快滚,不然连你一起当作乱臣贼子捆了去!”虽然卫兵下意识地改成用剑背敲了过去,保护着弟弟的哥哥也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被打得后退两步,差点又倒在地上,依着弟弟的搀扶才勉强站起。

高长恭因为扮作高孝瑜仆役的缘故,没有穿着正式服装,被这卫兵如此侮辱挑衅,心中已然是气极,不过,良好的涵养还是让他冷静下来,道:“大魏律法分明,光天化日之下随意殴打黎民百姓,我凭什么管不得你?”手中暗暗摸出自己的身份腰牌。

那卫兵听到这里,轻蔑更是不减,原来是个呆子,估计是哪个迂腐的五经博士的子嗣,想着要不要替他老子上上一课,凶狠地笑道:“我报出我的来历,你可不要被吓趴了,就是不知道你身上长了几个胆子,敢不敢听听本大爷的来历!”

听着卫兵大放厥词,两兄弟也顾不得身上狼狈,一遍退向高长恭这边,一边小声提醒道:“公子莫要管了,这卫兵多半是高家的走狗。”二人心中已经决定就算自己被打死也要保护高长恭不因此受到伤害,说完,便大声喊道:“宫城之内,有人行凶!”

那卫兵见二人如此顶撞,凶眼一瞪,显然是怒火中烧,竟然拔出长剑向二人掷来,道:“今日某就为齐王府清理了你们这两个垃圾!”

高长恭目光凝重,连忙将二人推开,自己凭着习武带来的感觉急忙躲避,所幸,剑锋险而又险地避过,只是高长恭的面具滑落了下来,露出了真容。

这时,几个护卫军官带着人卷了过来,高长恭连忙捡起面具戴上,显然是越少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越好,不会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好在这里只有三个人见了自己的真容,而且都不认识自己,高长恭也就松了口气。宫城的护卫将几人围了起来,那卫兵还欲与长官告状,高长恭见事情无法善了,只能向来的带队军官出示了齐王府的公子腰牌,陈述了前因后果,那军官听后脸色大变,喝到:“胆敢刺杀公子,给我拿下!”几人将那名卫兵拉走,军官连忙跪在高长恭脚下,堂堂齐王府,当下只有一个人会拥有公子腰牌,就是高长恭,齐王府的公子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竟然差点被飞剑所杀,就算高长恭不计较,齐王府的怒火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军官所能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