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独怜幽草涧边生（5）

众人一时降临，便有小狐狸探头探脑地出来观瞧。这么多年下来，山里的妖族都认识了灵均老道，知道这位道长乃是真正的得道高人，又是最为平和不过，绝对不会为难他们，自然也就对老道颇为敬重。妖族经常偷偷跑去听灵均老道讲解经，也不曾受了他的驱赶，便也知恩图报，时常奉上一些新鲜水果，作为供奉。

况且此刻降临的，出了灵均老道，还有委蛇和凤鸾这两位妖王。要说灵均老道是和蔼可亲的邻居，这两位便是真实不虚的一方大佬。自从阴康离开之后，狐族也多受了他们两人的照顾，自然也是信服，眼见两位妖王降临，众小妖自然是十分礼敬，已有机灵些的，跑着进去禀报了。

相比起来，山下的准提阁却是一直受着妖族的骚扰，却是不甚安生。说是骚扰，倒也不是什么太过分的举动，就是一些小妖淘气，经常弄些古怪事情，作弄和尚们，叫他们时常有些麻烦，又是无可奈何。虽然在准提阁中，也有准提道人这等混元大罗圣人的法理神像镇压，却是一众大道显化的圣人，都不将小妖的玩闹放在眼里，只要不伤了人命，不惊扰了信徒，欺负和尚什么的，这几位高高在上的是不会干涉的。

也是自从杨法律和尚圆寂虹化之后，继承他衣钵的小和尚慧明性格太过软弱了一些，没有老和尚那般严肃面孔，经常见了小妖作怪，也就笑笑，不单不出手干涉，反而还劝阻自己的师兄弟，不叫他们动念报复。小妖们见他这般，更是喜欢与他耍闹，各种玩笑之间，倒是没有什么恶意，也是与这位和尚相处的一种方法。

先前望舒听闻此事，也想着众人与老和尚相识一场，对小和尚印象也不错，想要求了灵均老道和委蛇凤鸾说话，约束小妖些许。可是灵均老道闻言，只是微微一笑，说是个人自有缘法，能得妖族这般作弄，也是难得缘分；至于两位妖王，委蛇懒得动，凤鸾虽是喜欢小和尚，却也不好太过苛责族人，只是随便说了几句，见得没有效果，便也由他们去了。

不过事情发展，也是出乎望舒的预料，却是这些年来，小妖们跟和尚玩闹之间，倒也形成了一种默契，反而叫知晓此事的百姓们觉得惊叹，又是佩服慧明和尚的定力，反而给准提阁带来了些许香火，又是无心插柳的好处。

不管怎么说，这山上的妖族还是都较为善良，比起中原某些穷山恶水，实在是好上太多。加上西南虽然偏僻，却是莫名其妙地出了委蛇这等两千年的大妖，饶是他懒得生根，却也是坐镇一方，自有规矩，不叫手下的小东西们胡闹。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灵均老道到来之前，委蛇就是山里的规矩，倒也经营多年，叫这山上多少有了些气候。

正是因为如此，今日这狐族渡劫之时，才会这般简单，却是从小而来，在阴康教导之下，又是畏惧委蛇的权威，早已有了一些类似人道规律的东西在妖族之中流传，虽是不甚完整，却也是传承真实。妖族越接近人道，五百年上的劫数就愈发容易渡过，若是有朝一日，舍了原形，证得人身，便彻底脱去妖类的劫数，转为仙人劫数了。

小狐狸拖着尾巴，跑得倒是极快，不多时便消失在了院落之中，吱吱叫了几声，就听见一道虚弱声音穿透空气，清晰响在众人耳边道：“多谢委蛇大王，多谢凤鸾大王，多谢灵均道长。我刚刚渡过劫数，身子还未成型，多少有些失礼，还请几位进来罢！”

说着话，就见那院落大门缓缓打开，迎接几人。灵均老道等人自是无所顾忌，又是知道饶是躲过了雷火，这狐族要有所转变，还是需要些许时间，颇有些艰难，自然是难以亲自出来迎接，倒也不算十分失礼。只是众人走着，望舒却是有些感慨，却是山中的妖族，除了委蛇和凤鸾，其余那些能说人言的，都不是十分顺畅。眼前这位，却是言语清楚，合乎逻辑，果然是不同于寻常妖族，真真是有了十分要紧的变化。

院落门前的小路，不过是短短几步，众人片刻之后，也就进了院子之中。抬眼看去，就见当日阴康渡劫所坐的位置之上，放着几缕被雷火击成炭黑的毛发，似乎是被某种力量约束着，不曾飘散开来。而在这些毛发旁边，几只皮毛发白的老狐狸围着一个青年男子，正在喃喃祷告什么，又是听不清楚，直教人听在耳中，心中烦闷，却是妖族咒语，与道家真言大有不同。

再看那男子，却是个消瘦白皙的俊俏青年，大眼高鼻不算，下巴还比常人尖上些许，依稀可以看出狐狸脸的样子。只是这人虽然看着像是狐狸，倒是不会叫人心生厌烦，只会觉得他激灵聪慧，又是看上去年纪还小，平白叫人生怜。

众人看见这男子，都是感叹一声，却是狐族把握幻化之术，这容貌上，要比委蛇凤鸾强上不少。加上人各不同，纵是同样的俊俏少年，也还有着不同的俊俏之法。像是望舒看上去开朗可爱，这青年便是娇弱动人，明明男子之身，却是颇有女子姿态，反差之下，愈发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常人的相貌，并不是一味挺拔俊俏才叫人爱怜。阳刚是美，阴柔也是美，这狐族青年幻化，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又是叫大师兄都看得两眼放光，不住偷偷观瞧。

这青年和周围的老狐狸见了众人进来，也是连忙起身，纷纷行礼。只是始终初初幻化人形，这狐族青年还是有些不适，只是被一只人立的老狐狸搀着，又是向众人赔礼。他不站起来还好，一站起来，却是叫凤鸾和嘉月都是红脸转头，却见他浑身上下，不着寸缕，一应清洁溜溜，自是叫两个女的不好多看。

便如当日凤鸾沐浴一般，妖族初初幻化人形，多少还是欠缺些许东西，像是衣帽穿戴之类，还是不慎重视。凤鸾这些年来，与望舒等人相处，多少知道避讳，眼前这名青年，却是白纸一张，许多事情还是不懂，又见两名女子转身，一时惶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灵均老道见状哈哈一笑，大袖一挥，同时说道：“恭喜道友渡过劫数，踏上道途。老道事先并无准备，便以此作为心意，还请道友不要嫌弃。”

说话间，就见这青年身上凭空套上了一身宽松道袍，乃是灰白颜色，衣帽鞋袜俱全，虽是材料朴素，剪裁倒也得体，看上去十分舒适。随着衣帽加身，一股淡紫色的气流也是钻入了这年轻人的身子，不等他和众老狐狸反应，便流窜全身，却是叫他一时恢复了精力，状态也好了许多，自己能够站直。

知道自己得了灵均老道的好处，这青年一时欢喜，连忙再拜，朗声说道：“多谢道长慈悲赐予，弟子再拜！”却是这些年来，他也没少偷听灵均老道讲经，加上阴康临走之时的嘱托，他已然将自己看作了道门一员，自是对灵均老道十分尊敬，眼看得了他的好处，也是欢喜非常。

灵均老道微笑着，伸手虚扶，口中说道：“道友不必多礼。你我都是求道之人，身份平等，今后相处，也就放松些就是。”却是灵均老道看得出这狐族青年的意思，既不拒绝，也不接受，不曾收他做弟子，只叫他像委蛇凤鸾一般，大家道友相称，也就是了。

这青年也不敢奢求，自是再拜，又转身看向委蛇和凤鸾，一时稽首道：“多谢委蛇大王和凤鸾大王提点，小人今日才能渡得劫数，踏上道途。”

委蛇点了点头，懒懒说道：“你们自己努力，并无我的功劳。山中族人，受了提点的也是不少，到得今日，还是你把握住了。”却是话语之中，也是十分感慨，自是知道气数之下，山中只会有三位妖王，眼前的青年先一步渡劫，后面诸多妖族，便没有这般机缘了。

青年也是知晓委蛇话语中的意思，神色复杂地看了周围的几只老狐狸一眼，却见他们个个抬头，眼神澄澈，并无丝毫怨恨嫉妒，只剩欢喜，又是叫他暗叹一声。

凤鸾倒是不像委蛇那般想得多，见这青年神色有异，也是知道他对族人有些亏欠，一时走上前去，亲手替他整理了道袍，口中说道：“眼下你渡过劫数，狐族也算是有了大王，倒是省了我们不少事。从今天起，你便如阴康一般，依旧统摄山中走兽之事罢！”说着话，凤鸾也是转头看向委蛇，却是此事还需委蛇点头，才能实现。

委蛇自无不可，也是落得轻松，便是点头。见委蛇首肯，一众老狐狸都是眼睛放光，却是阴康走后，委蛇和凤鸾虽然没有委屈它们狐族，却也始终不如自家大王还在之时，毕竟求人不如靠自己，狐族有一位大王，对大家都是好事。

这青年得了凤鸾这般亲昵，一时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又见族人欢喜，心中也就少了些许负担。毕竟这妖王之数，要不是他来，也有其余妖族填补，归根到底，都是天数释然。心态转变，这青年也就高兴起来，一时又是转头看向望舒，笑着说道：“望舒道友，如今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了！”

望舒一愣，不由想起那日阴康渡劫，那只强撑着要与他对话的狐狸。两者形象在脑中重合，一时也是叫望舒哭笑不得，连忙作揖道歉，又是引得大家一阵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