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秋空一碧无今古（2）

一众人都在品味和咀嚼昆仑祖师话语之中的深意，只有望舒神念之下注意到灵均老道听闻昆仑祖师的话语之后，神情多少也有些变化。这种神情的变化，原本是十分细微而不可察觉的，只有望舒这样与灵均老道师徒数百载，彼此间十分熟悉，才会发现灵均老道的些微不同。

望舒心中暗暗疑惑，倒也不曾当场问出，又是听得张老道颤颤巍巍开口道：“祖师所言极是，弟子受教……诚如祖师所言，我等并非与世界为敌，而是与世界衍生出的妖异对抗，如此一来，倒是叫弟子心中安定许多，又是平添勇气……”

张老道在终南山一脉之中，身份地位都是着实更高，以灵均老道的辈分，与吕道长都可以互称一声“道友”，人前要紧场合也不过是称作“道长”，可面对张老道的时候，灵均老道还是要乖乖喊一声“祖师”，足见其身份之高绝。

而张老道在几位昆仑祖师面前，又是只能自称“弟子”，原是这几位昆仑祖师，都是当年道门攻入玉虚宫遗迹之时，就已经得成大道的人物；西王母出手灭杀苯教，镇压道门之后，前往昆仑山处理后续事务的，便是面前这几位昆仑祖师。彼时张老道和陈老道都不过是小小道童，刚刚入门，故而面对几位昆仑祖师，张老道这边也是十分尊重。

道门之中，修士得长生便是千余载，相比起凡俗中百年换三代的情况，道门内部的辈分其实已经不是十分区分得开。也只有昆仑祖师和张老道这样的确是年深日久，德高望重的人物，能够受到一众高人的共同尊重，否则其余高人彼此之间，一般都不是区分得十分清楚。

听闻得张老道这般说话，望舒心里多少也就是定了一定，却是以着张老道的身份，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事情，基本就是已经成了定论。无论事实情况究竟如何，那上主到底是被蛊惑的大能，乃是天地世界本身，乃是世界衍生的妖异，就都不重要。有一众祖师高人的定论，道门内部至少不用为此事而生出疑惑来，面对上主之时，也不必心存畏惧。

也是道门中人，自身贴近天道，对于天地世界的敬重，可谓是代代相传，断不敢有丝毫冒犯；然而道门中人，也是从来以除魔卫道为几任，寻常妖族，不伤天害理的，道门不多干涉；可是上主这样，兴风作浪，引发诸多劫数的，在道门之中便可以称之为“魔”，却是毫无缓和余地，一众高人誓要将其灭杀以安天下额。

当然，话是这么说，可道门之中，能够对抗上主的原本就没有几人，要说到将其灭杀，其实也就是众人私心里想想，喊个口号，长自己威风罢了，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灵均老道听着几位祖师交流，一时也是开口道：“话虽如此，却是不能轻敌。依着望舒所说，那上主掌握着世界之力，能以世界之力形成化身，用之对敌，却不是我等法力所能对抗。世界之力本身，就是这一方世界存在的根源与基础，只要天地不灭，世界之力便是无穷无尽的。我等凡俗法力，比之世界之力，有如蝼蚁；又是世界之力抽调过多，对于这一方世界本身的存在，都是有害，叫我等不能大举行动，对付那上主。”

众人闻言，都是一时沉默，却是这世界之力的存在，的确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鸿沟。以一众修士本身来说，他们无论是修行佛道两家，甚至外道的何等法门，所凝聚在自身体内的力量，都是同一种称之为“法力”的东西；而修士证道飞升，成就正果之后，自身转化，世界本质和力量本质提神，成仙成神，便有“神力”，也就是如今望舒他们一众古神所掌握的力量，层次上要更高一些。

而无论是法力还是神力，本质上都只不过是凝聚于修士自身体内的一股力量，是以自身为一重天地，演化出来的，削弱削弱再削弱版本的世界之力。要用这种力量，对抗孕育众生，成住坏空的天地世界，原是远远不足的。就算是一丝师姐之力，对上浩如烟海的法力神力，也会如钢针刺入豆腐一般，无往不利，无可匹敌，上主所能动用的这种力量，本质上实在是太高了一些。

而世界之力本身，乃是维持一方天地世界创生、衍化、存在、运转、消亡和破灭的根本力量，天地间一切万物，芸芸众生，都受到世界之力的孕养，也是世界之力的源泉，受到世界之力的作用，逃不出这一股力量去。一旦世界之力被大幅消耗，一方世界本身的稳定性都会受到影响，上古时天柱倒塌，分裂九州四海，就是天塌之时，世界之力大幅流逝所带来的灾难。

要是上主本身所使用的力量，不是这等恐怖的东西，以着道门人才济济，未尝不能考虑用阵法将其困杀，却是任何人体内的力量，总有一个穷尽之时，就算是一众古神，也有被镇压的可能，一旦道门困住上主，自然便有诸多法子来对付他不成问题。如今上主能够动用世界之力，这等法子就已经行不通了，却是谁也不敢说能够将世界本身消耗殆尽。

望舒听闻得灵均老道这般说，便也说道：“那世界之力的本质，比起我们的法力和神力都要强横许多，自是不能硬抗的。然而上主本身，始终不是完整的天地世界，他自己也是以诸多化身形象，出现在这一方天地世界之中，所能动用的世界之力，应该不会太多。否则以先前之事，就算大师兄一时斩杀他一具化身，并不曾伤及本体，他大可以乘胜追击，再度降临，对付我们。”

众人闻言一想，也觉得望舒所言不错，乃是按照他之前的描述，大师兄不过是斩杀了上主的一具化身，甚至那具化身消弭之时，上主还有余力反击大师兄教其重伤。若是上主能够操纵无穷无尽的世界之力，大可以当场再度凝聚化身降临，却是重伤之下的望舒和大师兄，自然不可能敌得过他，哪里还能好生回转此间。

事实上，要是上主真有这等手段，都不必这般麻烦，一百零八处福地洞天，也不过是需要他降临下一百零八具世界之力化身而已。依着望舒对他的了解，上主分神化念的手段绝不是常人所能企及，同时降临百余化身，对他而言不过是区区小事，举手之劳，导致他不能这般轻易解决问题的原因，自然就是其力量本身还受到了一定的限制。

说话间，一直不曾开口的大师兄也是突然出声道：“上主那一具化身，对他自己来说也是十分难得；我将其化身斩杀，虽是不曾伤及其本尊正体，却也教其失去了十分要紧的力量。这一方天地世界，本身有着存续自身的意念和想法，世界之力的流失，只怕对于天地世界本身也是一个重大的打击，断不会叫他无穷无尽的使用了。”

大师兄的存在感太过稀薄，就算是在场一众高人当面，只要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就很难再度关注到他的存在，故而他回转此间这么长时间，除了最开始与几位高人见礼之外，随后的片刻都是处于没有存在感的状态，故而这一开口，也是重新叫诸位高人注意到他，开始思索他话语之中的道理。

也是诚如大师兄所言，世界本身对自己的保护，乃是一种以法理形式体现出来，不可违背和逆转对抗的存在，就是上主那么恐怖的存在，其本身要在凡俗世界活动，所能表现出来的力量也不能超过凡俗的极限。经过大师兄这般点拨，一众高人便也一时反应过来，纷纷点头表示同意，也是他们被望舒和大师兄双双在上主面前重伤的事情所影响，多少失了冷静判断。

一时注意到大师兄的存在，昆仑祖师之中的一位才惊讶开口道：“灵均，你这弟子的伤势不轻，我等还是先为他治伤为宜。其余一切商议，我看还是放在虚无梦境之中讨论为好。我看你这弟子，不仅仅是血肉之躯损伤，连带着元神本质都有了些许不妥，却是不能拖延！”

灵均老道自己是晓得大师兄的情况的，便也说道：“他已然证得虚空不灭之身，本身存在与虚空无异，比之先前望舒带他回转之时，已经恢复许多，却是以我们的手段，只怕是帮不上他什么忙的。不过祖师所言，倒也有理，这等要紧之事，不该只在我等几人之间商讨，还是要叫诸位道友知道，只是告诉他们的法子，还是要有些技巧才行。”

倒也不是灵均老道不关心大师兄，而是诚如他自己所说，大师兄成就的乃是虚空不灭之躯，身同虚空，很难受伤，也很被别人帮忙疗伤。事实上，之前望舒就已经以太阴之力，帮助大师兄弥合伤势，却是始终效果有限，乃是他的太阴神力，不过是被虚空包容的诸多力量之中的一种，本身不能独立构成虚空，自然也就不能修复虚空不灭之躯。

一时间，灵均老道也是叫望舒带着大师兄下去疗伤，始终望舒自己也是受了不轻的伤势，完全是靠着古神之躯强横才能站在此间许久，虽是性命无忧，终归还是需要调养才能恢复。左右望舒和大师兄的本质存在相似，他们自行下去调养，灵均老道他们也好在虚无梦境之中，将今日之事与众人说一个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