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五、冰肌玉骨映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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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大人治病的路子,叫作攻下派,这一派讲究重病用猛药,置之死地而后生。虽然有奇效,但却经常将病人整治得死去活来,痛苦万分。音儿心善,总觉得戴大人是因为惠民署的病人都是平民,才使用这种让人无比痛苦的疗法,若是高官显贵,只怕戴大人再**不羁,也会换成更柔和的药物。音儿不忍心学这样的治法,便经常看自修,他人很聪慧,又勤奋努力,博闻强记,很多时候,戴大人也辩不过他。”安述羽继续说道。
听到这里,颜启昊心中暗暗得意,嘴角也带了一丝笑意。
“每次师徒两个说急了,戴大人便扬言要打,音儿便忙不迭地撒娇认错。有时候为了让师父消气,便拼着挨上几下,但立刻便会抬出那日戴大人说过的,再也不打他的话,软软的叫上几声师父,再大的阴霾,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颜启晟叹息了一声,又问:“那皇上呢?皇上后来对音儿如何?”
“三哥后来把音儿又召回去了,让音儿负责撰写内起居注。待音儿满了十三岁,便和那些钦点的新科翰林一起,参与外起居注的排班。三哥待音儿,更像是臣子,而不像子侄了。”
颜启昊莫名的有些不满,“哼……起居注?那算个什么东西,我若是让充儿来我的帐下当亲兵,他会怎么说?”
安述羽一笑,“大郎君是有王爵的人,音儿还是个孩子,能一样吗?再说音儿也一天天大了,总是充当小黄门的差事,说出去也不好听,你脸上也没有什么光彩。但是三哥既想要他在身边伺候,又不忍心让他过于辛苦,便只能如此。还有一层,这御房毕竟是在后宫,音儿又不是真正的内侍,过了十三岁便算成年了,如果还深夜滞留后宫,只怕会有什么风言风语。”
“怎么?他和后宫那些个南赵帝姬宗姬,闹出什么瓜葛了吗?”
安述羽扑哧一笑,“你看你看,你这还是亲爹呢,我刚一提,你就往歪里想,旁人自然会想得更多。”
“没事就好。”颜启昊尴尬一笑,又问,“如今的六郎君七郎君,是那个南赵帝姬康玉瑚生的吧?”
“是。是一对双胞胎,孩子刚生下来,那康玉瑚便死了,现在由康金玲在抚养着。”安述羽说着,用食指在唇上比了一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两个小的和小四、小五岁数差不多,聪明伶俐,相貌又好,皇上很喜欢他们。在后宫都不让提他们的身世,只说生母殁了,却不能说生母是什么身份。”
颜启昊一笑,“再好又怎样?能比得过亭儿?”
安述羽也是一笑,“亭儿采武功都是极好的,做事也很有分寸,就是人有点毛躁,不够稳重,若能和音儿捏成一个人,就十全十美了。三哥很快就要下令迁都到燕京了,计划着要你留在中枢辅政,以后带兵,就看亭儿和大郎君的了。”
“怎么?二郎君不想带兵吗?”
“他这些年一直在三哥身边,人养懒了,只怕没那个心,也吃不了那份苦了。更何况他心里也有自己的算计,总觉得离三哥近些,继位的机会大些。”
“哼!他这个如意算盘可是打错了,三哥不是那种糊涂人。若亭儿来接铁鹞子军,我倒是放心,音儿这身子,只怕是指望不上了。”
“意儿呢?”安述羽问道。
“他不行!述羽,他的身世你知道,若是咱们跟西夏打仗,我第一个推荐他挂帅,但是打南赵,绝不行!我不能把他推到那样的夹缝中煎熬。”
“他自己都不介意,六哥你又何必?”
“他还年轻,今天不介意,不等于一辈子不介意,万一将来后悔,可就晚了。”颜启昊一声长叹,“更何况他还有头疼的症候,能不冒险,便不冒险吧。”
这一天,是颜音上玲珑灶的头一天,颜启昊一大早便赶了过来。
那玲珑灶安置在留园的一处偏房中,里面已经盛了药液,满屋子都是刺鼻的药味儿。
屋里,十几个下人忙忙碌碌,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有忙着生炭火的,有提着鼓风皮囊整备的,还有几个围着颜音,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颜启昊最看不惯颜音铺张奢华,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心道,这孩子又是从哪儿调了这么多人来?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
围着颜音的几个小厮拿着十几个瓷枕,供颜音拣选。
“三郎君,您看这个行不行?”说话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厮,脸颊上烙着奴印,正是后院那一批南赵宗室少年之一。只见他手上拿着个小巧的四方瓷枕,上面绘着墨色的牡丹。
“这个不行,太小了,会硌到屁股。”颜音笑眯眯的,显得很是轻松。
“那这个呢?”另一个小厮献宝似的举着个老虎瓷枕。
“这个也不行,面上是弧形的,太滑了,坐不住。”
“三郎君,你看我这个行不?”第三个小厮从箱笼中捧出一个硕大的如意台座式瓷枕。
“这个倒是够大,但面儿是斜的,坐着不舒服。”
颜启昊见颜音挑三拣四,不理会自己,便轻咳了一声。
“父王!”颜音招呼了一句,转头又抻长了脖子去箱笼里探看,“蝶哥儿,你把那个拿给我!”
那面上有奴印的小厮应声捧出了一个平平整整的八面瓷枕,枕面周边装饰着连珠纹,中间是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家国永安”。
“这个好,就是它了!”
四个小厮双手各执一柄长竿,杆头是弧形的竹篾撑起的一片两尺宽的青缎帐子,合围成一圈圆形的屏障,颜音在里面,窸窸窣窣地脱着衣服。
颜启昊不禁暗笑,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是那么怕羞。
“好了。”
帐子撤开,颜音已经钻入玲珑灶,只露着脑袋和肩膀,那只受伤的手臂搭在外面,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外面还缠了一层油布,想必是怕伤口进了水汽。
戴子和拿着两片木板,像一副木枷一样,卡在颜音腋下,又像是给那玲珑灶加了个盖子,“舒服吗?不舒服说话。”
“还好,就是这木头毛刺刺的。”颜音轻拍着那木板的表面。
颜启昊见那两片木头确实有些粗糙,只是在包住颜音身子的那边垫了一层皮子。
“那你怨谁?若不是你手臂受伤必须露在外面,原本的盖子不能用,何至于赶制这个?”戴子和说着,瞟了一眼颜启昊。
颜启昊无奈地摸了摸鼻子,也不好说什么。
“师父……”颜音娇嗔,“怨我好了吧?都是我瞎逞能。快点开始吧,早死早超生。”
“又胡说!”戴子和轻击了一下颜音的脸颊,取过一条缂毛毯子,为颜音披在肩上保暖。
颜音后背雪一样的肌肤上,横亘着数条鞭痕,虽然没有破皮,但是红肿凸起,像一条条赤练蛇。颜启昊心中一痛,想要去触碰,但抬了抬手,又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