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濛放下筷子,看向对面的人:“那,她知道你约我出来吃饭吗?”

潘家伟又是一愣,犹豫道:“应该不知道,不过我回去会告诉她……”

“怎么告诉她?”时濛接话,“告诉她你约我是因为我愿意听你唱歌?”

“你觉得她会信吗?”

时濛要么不说话,要么语出惊人,直接把潘家伟问住了。

他知道时濛大概能猜到他的心思,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面对面坦白。

“你还想问那个姓傅的,是我的什么人吧?”时濛自下午就憋着的一股气,总算找到出口,“他被我用手段绑在身边的时候,和你现在差不多年纪。”

犹如平静的水面翻起连片巨浪,时濛停不下来地继续说:“你知道我曾经做过什么事吗?”

“我偷过别人的画,我是私生子,把我养大的是个妓女。”

“我刚才还污蔑他,把他送进了警察局,你不害怕吗?”

“所有人都怕我,都躲得远远的,你们……你们为什么还要贴上来?”

随着最后一个问号画上句点,席间的气氛凝结至冰点。

时濛低下头,胸口伴着呼吸剧烈起伏,短暂的冲动过去,紧随而来的是一阵莫大的空虚。

他像走在茫茫沙漠中,被风沙沉甸甸压着,喘不上气,却又走不出去。

他以为说了这些,对面的人总该怕了,总该退避三舍。就算能包容他的冷漠寡言、阴晴不定,也无法忍受他的曾经。

然而没想到的是,时濛再度抬起头,对面的人仍坐在原地。

潘家伟的表情里有惊讶,有担忧,却没有时濛熟悉的嫌恶和畏惧。

他给时濛倒了水,又担心水凉了对身体不好,问路过的服务员要了壶新的。

飘着热气的杯子递到跟前时,潘家伟看着时濛,小心翼翼地问:“突然说这么多话,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直到走在夜晚灯火璀璨的街道边,凉风扑面,时濛才从恍惚中抽离,为方才的咄咄逼人向潘家伟道歉:“抱歉,我……”

“欸欸欸打住。”潘家伟没让他说下去,“怎么说我俩现在也是互相揭过老底的关系了,干吗这么客气。”

时濛的老底显然已经交代彻底,至于潘家伟的……

知道时濛在想什么,潘家伟笑嘻嘻:“就是对你有意思呗,我藏着掖着这些日子,还以为你没看出来呢。”

这算表白了。时濛有些不适应地别开目光:“那还是,抱歉。”

潘家伟挠头:“我这是被拒绝了吗?”

时濛答不上来。

“还是再考虑考虑吧,反正不急。”潘家伟给自己拉票,“虽然我没那个开路虎的长得帅,也没那个老……咳,那个卫先生有钱,但我年轻啊,我有无限可能。”

时濛还是疑惑:“你知道了我的过去,不害怕吗?”

“怕什么?英雄不问出处,我老家还农村的呢,也没见瞧看不起我啊。”潘家伟耸肩,“至于你说的什么偷画……说实话我不太信,你都画这么好了,对画画又上心,连给早餐铺画幅包子图都认真得像要送去参赛,怎么可能偷别人的画?”

时濛倏地怔住,被这不需要解释辩白,也可以拥有的信任。

“这其中肯定有误会啦,就像今天那个路虎大哥……”潘家伟说着,又对已知的情况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是你强迫他,那他现在为什么又跑来追你?”

时濛对“追”这个字有天然的抗拒,下意识否认:“他是来看我笑话的。”

“啊?”潘家伟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能够吧。”

回想先前与傅宣燎有过的接触,潘家伟琢磨了一番,道:“先声明我不是想替他说话,就是感觉,他应该是来道歉的?”

“他在你面前跟个犯了错的小孩似的,你说什么他都听,手指一勾他就过来了,怎么看也不像被强迫的啊。”

这晚,时濛睡得不太安分。

翌日醒来昏昏沉沉,接到江雪的电话时还在发懵,错把手中的蛋壳一起丢进了锅里。

江雪看不到,自是不知他魂不附体,在电话里直截了当地问:“听说那个姓傅的因为偷东西进局子了?”

问她怎么知道的,对面回说:“那家伙不敢惊动家里,给高乐成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找人查点东西。”

时濛没问查什么,只“哦”了一声。

半晌无言,再出声时江雪大胆猜测:“是你指认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