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客道:“当官的连小孩子也杀,真差劲。”

王小二心道:“我哪是小孩子呀,老子是顺风客栈的老板啦,手下还有六、七个人管着呢,真他妈的瞎说!”

听得不高兴了,他就到夫子庙附近散步去了。

反正,说到丁飘蓬没人不竖拇指的,说到自己,就只剩了同情怜悯,好象自己是个废物似的。大伙儿也不想想,要没我,丁飘蓬不早就死在郎七的刀下啦,丁飘蓬的英勇,怎么说也有我的一份。

过了五六天,招魂幡就越来越少了,客栈里旅客开始很少谈论飞天侠盗丁飘蓬了。

十天后,招魂幡绝迹了,丁飘蓬这个话题也谈腻了,生活依旧在照常进行,种地的种地,打工的打工,做生意的做生意,嘴要吃饭,要吃饭就要挣钱,世上没有比这两件事更重要的了。

王小二也依旧好好经营着顺风客栈,他可不敢惹事了,对这份平静安逸的生活,十分珍惜,这本就是他在逃亡生涯中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啊。半年来的出生入死、颠沛流离,他懂得了知足感恩,那是上天对他的眷顾啊。不好好干,再惹出事来,那叫活该。

王小二是个喜欢新鲜的人,所以他挑了干客栈的这个行当。客栈里能见到各色各样的人,长相各异,服饰各异,还能听到南来北往旅客操的各地方言,他喜欢听旅客讲话,各地方言,稀奇古怪,南方方言还真听不懂,越往南越不好懂,温州啊广州啊,那鸟语花香的,听得稀里糊涂一盘账。北方方言倒大多能听个明白,最直白好懂的,他觉得还是东北话。

那天,来了两个东北人,身上带着大蒜味儿,一人瘦高个,脸色苍白,象僵尸,佩剑;一人中等身材,脸黄得象金子,象有肝病似的,佩刀,还背着弓箭。苍白脸瘦高个对黄脸汉道:“黄金鱼,你去柜上付钱吧,我身上现银用完了。”

小二心道:太夸张了吧,啥黄金鱼啊,分明象是肝炎患者。

黄金鱼却道:“白条子,你的银票也该去兑现了,我身上的银子就够用一两天的了。”

小二心道:长江的野生白条子鱼,味鲜美,那肚皮跟瘦高个的脸倒是一般白,不知是他的真名呢还是绰号。

白条子道:“行,赶明儿就去。”

他俩在柜台前嘀咕,王小二坐在柜台后咧嘴一乐,有趣,这两人一个叫黄金鱼,一个叫白条子,长得还真有点象,瞧这两人模样,也不象是干正经行当的,象是在江湖上混的。

他俩要了个僻静房间,并点了几个酒菜,要伙计将酒菜送到房间去。

不一会儿,伙计将酒菜送到他俩房间去了。入夜,王小二想去问一下两位客人可还要点啥,他本来可以叫伙计去办,当时,伙计正忙乎招待客人,抽不开身,就自己去了。

走到后院,见房间里亮着灯,门窗紧闭,屋内没有声响,以为俩人睡了,走到门前附耳细听,才听到里面在窃窃私语呢,却根本听不清讲些个啥。

看来黄金鱼与白条子不是善类,行事太过诡秘,他想转身离去,又心生好奇,就蹑手蹑脚,猫到窗下窃听。

只听黄金鱼低声道:“老大说3号、号、6号、号在三年中死得不明不白,太怪了。”

白条子道:“谁是杀手啊?干得比咱哥们还专业,不留一点痕迹。”

小二心道:看来这两位爷台是专业杀手呀,怪不得说话鬼鬼祟祟,不象个好人。

黄金鱼道:“老大怀疑是柳三哥。”

白条子道:“柳三哥?!”

王小二内心一个格登,怎么,跟三哥有干系?那更要听仔细了。

黄金鱼道:“想想也是,不是他能是谁呢,谁能将这四大杀手杀死后,走得那么干净利落呢!有如此了得功夫的人,除了柳三哥,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记不记得,两个来月前,咱们兄弟俩,加上鲁淘沙,三个人正准备在野外灭了黑胖子时,却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来,搅了局,那小子甩的袖箭真他妈的绝了,吓得老子直了眼,真看呆了,就是老大,碰着这个人,也够呛。要不是咱们走得快,怕这个吃饭家伙,早就不在脖子上了。”他指指脑袋瓜,又道:“我看那小子说不定就是柳三哥,信不信,白哥?”

白条子道:“信,怎么不信,柳三哥害得咱们没干成这票生意,人家买主不乐意了,这票生意的尾款,至今拖着不付了,还说要咱们影子杀手赔偿损失呢。论理也是,老大觉着理亏,尾款也不要了,这事不了了之,够赖的。嗨,提他败兴,来,咱哥俩干一杯。”

屋内杯子一响,两人咕嘟一声,把杯干了,接着是咂巴着嘴,吃菜的声响。

白条子道:“柳三哥只有二十几岁,老大怀疑柳三哥是柳仁宽的儿子,从时间上来推算,对得上,他是为家人报仇来了。”

黄金鱼道:“为家人报仇,这话怎么说?难道二十五年前,柳仁宽一家十一口被杀,是老大他们干的?听说,当年柳仁宽的襁褓之子被异人救走了,莫非真的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了!”

白条子道:“嘘,轻点,小心隔墙有耳。别乱说,咱可没那么说,不该管的事别管,不该说的话别说,这可是咱们这一行的规矩啊。”

黄金鱼道:“也是。可老大派给咱俩的活也太玄了,要咱们去找二十五年前,祁连刀神齐大业的关门徒弟李有忠。老大有块心病,那就是李有忠,李有忠越是没有消息,老大的心越是没个安宁,李有忠怎么会失踪呢?他这些年在干啥?就是老大急于想知道的。咱想,李有忠要在,也该吓坏了,在一个地方猫着,苟延残喘吧,还能干啥呢。事情多过去二十五年了,姓李的是死是活你不知道,咱哥俩咋知道呢。说他的老家在无锡,老大自己也去了几趟,没找着。最近又听说,李有忠在无锡城南的紫竹寺做过和尚,法号叫伏魔和尚,也许在寺庙里藏着呢,其实,都是些道听途说的话,没一点根据。你都找不着,却叫咱哥俩去找,上哪儿找去呀,真是的。”

白条子道:“兄弟,你尽说些没用的,当时,怎么不当着老大的面说,尽在背后捣鼓些没用的。”

黄金鱼道:“白哥,能说吗,要说了,轻则废了你的武功,重则指不定就是死。”

白条子道:“不说了,兄弟,咱们尽力吧,真找不着就回去复命,老大也不能把咱俩怎么地了。”

黄金鱼道:“咱真闹不明白了,找李有忠干嘛呢,当时他只有十七、八岁,毛孩子一个,如今算来,也该四十挂零了,还能折腾个啥名堂出来。”

白条子道:“也许,李有忠知道杀死柳仁宽家人的人是谁,杀了李有忠,就切断了杀手的线索,千变万化柳三哥就是想报仇,也找不着门子了,老大就省心了。咱俩就去碰碰运气吧,找着了李有忠最好,回去禀报老大,老大也高兴,他自己会去料理;找不着李有忠,就拉**倒,权当去游山玩水了。来,咱哥俩再干一杯。”

黄金鱼道:“好。”他俩又干了一杯。

黄金鱼问:“白兄,明儿咱们去哪儿?”

白条子道:“镇江。”

黄金鱼笑道:“好极。白娘子水漫金山寺,看看去。”

白条子也笑道:“法海僧袈裟退怒潮,挺好玩。”

想不到这两个怪人,还会吟几句歪诗呢。窗下的王小二屏息细听,大气儿不敢喘,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出来。

来到客栈前厅,他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想,那个老大是谁呢?是阴山一窝狼的老妖狼?不象。那黄金鱼与白条子自己从未见过,他们是干啥的?柳三哥知不知道有人在背后算计他呢?算计柳三哥有用么?十个飞天侠盗丁飘蓬都难及柳三哥一个,我可不要杞人忧天了。不过,遇上柳三哥,可得跟他打个招呼,俗话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第二天一早,黄金鱼与白条子就到柜台结账来了,付清了费用后,他俩跨上店伙从马厩牵来的两匹快马,缓缓离去。

王小二真想暗中跟着他俩,去无锡看个究竟,无奈自己实在走不开。从昨夜开始,王小二平静了许久的心,又折腾开了,柳三哥在哪儿,我上哪儿找他去,把偷听到的事儿,全告诉他。要是丁哥在就好了,跟丁哥在南京分手已有一个来月了,顺风客栈的大宅院,还是丁哥出的银子,丁哥出手真够朋友。

旁晚,来了个赶车的中年商人,那人清秀精瘦,三绺微须,身着褐衫,腰悬长剑,肩头背个包袱,脚登黑布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伙计迎上去问:“大哥住店?”

“是。”中年商人将鞭杆递给伙计,道:“别忘了给马喂料饮水,将马车也打扫打扫,小费另算。”

伙计道:“行,谢谢大哥。”便赶着马车去马厩了。

中年商人进了顺风客栈前厅,王小二坐在柜台后看小说,见来了个客人,并不在意,生意上的事,自有伙计与账房管着呢。中年商人径直走到柜台前,对王小二道:“嗨,越来越没规矩了,舅舅来了,也装作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