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一 铁头蓝背蟹壳青(第3/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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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名蟀堂还有丈把远近,便听得蟋蟀“瞿瞿”的叫声,此起彼伏,分外聒噪,走近几步,听得“瞿瞿”声中,还夹杂着蟋蟀交配时发出的“滴滴琴,滴滴琴”的叫春声。
走到柜台跟前,才知叫声全来自柜台上的盆儿筒儿里。
柜台内的伙计正与顾客讨价还价,有打开蛐蛐盆儿,挑选蛐蛐儿的,有拔掉竹筒棉塞,将蛐蛐儿倒在手中罩子里,反复审视的,反正买家多半叫贵,卖家却声声喊冤,争执不下,不知孰短孰长,一时难免有些喉长气短,却也不伤和气。
三哥跟着的这伙人,为首两人,一胖一瘦,均锦衣华冠,穿金戴银,其余数人,大约是随从或看热闹的人,肥胖者叫大块头,手里捧着只乌黑的蛐蛐盆儿,精瘦的叫丝瓜精,两手空空,啥也没带,俩人进了店堂,依旧争执不下,丝瓜精道:“山东宁津的蛐蛐儿,我也知道好,不过,到了杭州名蟀堂,叫你高兴而来,败兴而归。”
大块头一口山东腔,道:“俺不信这个邪,偏要到名蟀堂来叫阵儿。”
丝瓜精道:“黑炭的名儿,听说过没有?”
大块头道:“俺知道,凡好此道的人,哪个不知,谁人不晓!不过俺这只蛐蛐儿,牙口毒,一双拖地乌龙牙,可厉害啦,有人说是蛇蛐蛐儿,一个月来,打遍宁津无敌手,料想到了杭州也能称王称霸,今儿,就是冲着他的名声来的,来就不怕了,怕就不来了。”
丝瓜精显见得是杭州人,操着一口杭州官话,道:“这可是你说的。”
大块头道:“俺说的咋啦?若是他的蛐蛐儿败了,怎么说?”
不知何时,黑炭已从雅室出来了,站在他身后,接过话头,道:“你说怎么说?”
大块头看了看这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一望即知,便是黑炭,“哈”一声,笑道:“你,你就是黑炭哥吧?”
黑炭道:“不是黑炭哥,是黑炭。”
大块头道:“俺是从山东宁津来的,都说哥的蛐蛐儿厉害,打遍天下无知手,俺不信,挑了只蛇蛐蛐儿,路远迢迢,来贵店讨教讨教。”
黑炭道:“是来砸场子的吧。”
大块头道:“俺不敢。”
黑炭道:“不过,本人轻易不跟人斗蛐蛐,要斗,得摆个谱儿。”
大块头不懂,转头问丝瓜精,道:“哥,啥叫‘谱儿’?”
丝瓜精道:“‘谱儿’都不懂,‘谱儿’的意思是得打个赌。”
大块头道:“赌就赌吧,赌多少?”
黑炭道:“五千两纹银起步。”
大块头道:“五千两?谁会随身带五千两银子呀,那不招祸嘛,这可咋整?”
黑炭眯缝着眼,在他身上扫了一遍,道:“把你脖子上的金项链,手指上的翡翠戒指,手腕上的金手链摘下来,看看,能值多少钱?”
大块头道:“行,全卸下,也不够数呀。”
黑炭指指丝瓜精,道:“还有你哥身上的金项链与猫眼儿戒指,加起来,估摸差不多啦。”
大块头对丝瓜精道:“哥,求你啦,明摆着能挣的钱,干啥不挣,不挣白不挣,把你身上的行头,借我作赌资吧,赢了,送你一半。”
“输了呢?”
“输了,兄弟全额赔偿。”
丝瓜精道:“不是哥不借,哥明知此赌必输,劝你一句,别赌啦,这不叫赌银子,叫送银子。”
黑炭面露得色,双手抱胸,歪斜站着,抖着一条腿,斜睨大块头。
大块头恼道:“俺又不是借了不还的那种人,这点银子,还得起,家里良田万顷,奴仆成群,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样吧,俺给你立个字据如何?免得你不放心。”
丝瓜精拗他不过,道:“行,立就立吧。”
于是,在柜台边上,借来笔墨,立了借债字据,丝瓜精收下字据,摘下项链戒指,交给大块头。
黑炭对身着橙色罗衫的店伙道:“洋哥哥,开赌门,进入斗室的人不得超过六人,老子去去就来。”
门一开,柳三哥跟着大块头等人一拥而入,进了六人后,其余尾随者,全被洋哥哥挡在门外。
斗室内窗户紧闭,离地两人高处,开着几扇气窗,故室外的人,如不借助梯子,无法看见室内蛐蛐儿打斗的状况。
斗室内别无它物,房子正中间,摆着一张巨大的红木八仙桌,八仙桌上方,有只琉璃吊灯,点着九枝蜡烛,将室内照得异常光亮,视线通透,须毫毕现。
八仙桌正中,摆着只琉璃果盆,盆里却是空的。
大块头将蛐蛐盆儿放在桌上,悄声问丝瓜精:“开门的年轻人,是黑炭哥哥么?”
丝瓜精道:“你也不看看年纪,‘洋哥哥’只有十七八岁,黑炭足有四十来岁了,哪能是他哥哥。”
“会不会是姑表兄弟,年纪小,辈份大。”
“不是。”
大块头道:“那就古怪了。”
丝瓜精道:“‘洋哥哥’是店伙的绰号。”
大块头道:“绰号?”
丝瓜精道:“蛐蛐儿中有一种,每逢打斗,张牙狂叫,洋洋得意,耀武扬威,等到双方张牙厮咬,只夹一口,便落荒而逃,这种蛐蛐儿,杭州人叫‘洋哥哥’。店里人都叫那店伙‘洋哥哥’,叫惯了,真实姓名叫起来,反倒生分了。”
大块头道:“原来如此,好玩。”
丝瓜精道:“有啥好玩的,柜台内的三名店伙,取的全是蛐蛐儿的绰号,身着黄衫的叫‘桂花袍’,身着红衫,一嘴暴牙的叫‘阔板牙’,身着蓝衫的叫三枪儿。”
大块头问:“三枪儿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