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孕了。”

康若然说,流年正走到门口,手里拎着垃圾袋。

“回来一定要把窗子先推开。”他边走边盘算。

“什么?”流年突然间反应过来,站住,背对着康若然。

然而同样的话让她再说出一遍来甚艰难,康若然别过头去,没一会儿,听见流年的脚步声走远,听见他打开卫生间的门,那门折页好像缺了油,发出嘎吱的声响,她讨厌那种声音。

康若然推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觉得自己要跟这世界一同腐朽,如果一定要堕落,一定要进地狱,她一定会拉上流年、陈莫菲。

她喘息着,觉得身体里住进了一个巫婆。不,她本身就是个巫婆。那张善良而柔弱的面具戴得久了,最终却没能让两个人合二为一。她叹口气,发现嘴巴里也全是酸腐的味道。

卫生间的门再一次被拉开,她偏过头,看见流年,他好像瘦了,眼窝深陷,胡子也好久没刮。他这副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是在控诉她吗?控诉她是她让自己变得如此不堪?或者用这种方式告诉她自己在这儿陪着她有多么的不开心?

哼!

康若然想冷笑出声,自己的耳朵却并未捕捉到任何声响。

你愿意。

她恶毒的想。

哪怕你不愿意,也必须陪在我身边。

想尽一切办法将他拖在自己身边,哪怕看着他枯萎。

康若然唇边不自觉露出笑意。

代价太大了吧?

她听见身体里另外一个自己跟自己对话。

也许吧!

她多少有些茫然。生命中的所有物品命运都在暗中标了价码,这一把,她不知自己有没有押对宝,是不是开出了最昂贵的价格买了最不值得的物品。

女人在所有事情上都可能精明,唯独在感情上永远拿捏不准分寸。如果感情明码实价该有多好,这世上就会少不少的伤心人。因为心知肚明某些感情可望不可及,永远消费不起,因为知道有些感情根本配不上自己,便不会费尽心机去迂尊降贵。

然而,没有。在最没有经验、最不会讨价还价的时候女人会遇到爱情,还会以为爱情是世上价格标得最为离谱、可遇而不可求的奢侈品。有些女人,会用一生去竞投一份未见得有结果的爱情。然而她们不会因此而鄙夷自己。

爱情就是不问结果。

爱情面前自我算不得什么。

种族、年龄、家世、学识、认知、甚至性别都不是问题,不能成为障碍。其实还可以再加上一条----就是你爱不爱我都没有关系。

有些人宣称爱情是一个人的狂欢。

然而末日狂欢,多嗨都是穷途末路。

这逻辑该有多么不合情理、多么混乱没有人去探究,可能探究出来以后人们终于会意识到自己有多蠢。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蠢,直到后来输得毛干爪净的女人们仍旧不愿意承认是自己蠢,她们会说:自己遇到了渣男。

渣男需要土壤才能生根发芽,而她们是土壤。

她爱流年吗?

康若然想。

爱他不就是想让他好,看着他好,看着他幸福吗?

如果这是标准,那她不爱他。

康若然冷酷的想。

背叛。

她想到这个词儿,胃里便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翻腾,然而肚子里除了仇恨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可她现在还不想将那仇恨也呕吐出来,除了仇恨,她毕竟一无所有。

“你刚才说什么?”流年走过来,问。

康若然虚弱的回过头来,流年站在床头,瘦削的阴影遮住光线,背光看起来,他也并没有多动人心魄的轮廊。

喜欢、爱而不得,到最后都会变成不甘。

“我怀孕了。”康若然的声音像是在做梦,说完了她朝他苍白的笑。

流年长久凝视康若然的脸,她长着一张天使般的面孔,他一度以为她真的是天使。是谁把她变成魔鬼的?

真的是自己吗?

他有点儿乱,把握不清。

不,他不会往自己脑袋上扣屎盆子,这无关推卸责任。因为那是康若然想要的结果,他不能让她顺手牵羊,哪怕他并不恨她,也不能够。

如果软弱到被这样的一个女人顺手牵羊,牵制,影响,那这辈子这女人便真会被自己给毁了。人只有在知道自己确实对对方无能为力的时候,才会试图跟自己和解,才有可能真正放自己一马。

他不想康若然泥足深陷。

是的,康若然已经是大人了,她应该为自己的一切行为、思想、意识去负责任。对这一切该负责任的不应该也永远不可能是他流年。

想到这儿,他硬了硬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