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么办?”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带有任何感**彩,有点儿冷,他相信这并不是康若然想要的答案。她可能会在心里预期流年会悲伤、愤怒、自责、内疚。

然而康若然的眼睛在流年的脸上寻找半天,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任何答案。

一丁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

他可真是个狠心的男人啊!

康若然想,十根洁白而纤细的手指抚上小腹。

“这都怪你!”

她咬紧牙齿,恶毒的攻击。

她想撕破他的脸,看见他藏在那张脸皮以下的真实的表情,她想看见他痛不欲声。然而,为什么没有?

不应该没有!

她感觉命运并没有在自己手里,她好像什么也把握不住,什么也把握不了,有什么正从她身体里一点一点流失,她试图抓住,却发现对方太过狡猾,甚至没有形迹。

康若然有些心虚的绝望,但她仍旧想垂死挣扎。

“都是因为你!”她扯着喉咙,脖子上单薄的皮肤几乎被她扯碎,喉咙里声带跟空气共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诅咒一般可怕。她还听见自己身体里的恐惧,正伸出毛茸茸的利爪,朝她露出狰狞而凶狠的獠牙,太可怕了,她本能的瑟瑟发抖,却又在下一秒强自镇定。

她不记得多久之前曾经看到过一句话:恐惧不可怕,让别人看出你恐惧才可怕。

可要怎样掩饰恐惧?却没有人告诉她。她得试着自己学会勇敢,如果勇敢真的可以习得的话。

流年没有理会她的嘶吼,这让她的愤怒看起来徒劳。像费尽心机排演了一出大戏没有观众。好在,还没有人喝倒彩,有时人类只能自己对自己进行勉励,或者自我催眠。除此之外似乎无法找得到更好的方法。

康若然叹口气,然后翻了身。最后在床上找到一个令自己稍微舒适的姿势,闭上眼睛,她觉得自己瘦得眼皮下只剩下眼睫毛了,冰冷的空气穿过皮肤,她觉得骨头和血管感到寒意,将感觉传递给自己的大脑,她便由衷而热切的打起哆嗦来。

她发烧了。

流年。

她翕动嘴唇,却发现自己也并不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仇恨让她虚弱吗?还是肚子里不知名的孩子?她将十指连同指甲陷进自己的肉里。但是奇怪,那并不能真正让自己感觉得疼。

我不能要这个孩子。

等她沉沉跌入梦里,听见一个康若然对另外一个劝说。

“为什么不呢?”另外一个对肚子里正在孕育的小生命不屑一顾。什么都可以拿来当筹码,都可以拿来当交易,孩子为什么不可以?

不不不,那样太过残忍,不管对谁?

对自己残忍吗?

女孩儿发出轻蔑的微笑。

我不在乎。

我在乎的命运从来不曾给我。所以我不在乎。

仇恨的身体能孕育出新的仇恨来,直到他们成长为仇恨军团,我要带着仇恨去毁灭。

可是,毁灭谁呢?

梦里的女孩儿眼神黯淡,她有点儿不知所措,像个真正的女孩儿,前面白茫茫一片,似乎有光,但她却感觉自己的双脚一直在朝黑暗里行进。这让她感觉到悲伤,可是脚却不听使唤,她怎样命令她停下来也不行,她一直走啊走,直到双脚底下全部都是带血冒脓的白泡,好疼,她想,她应该停下来歇息。

可是双脚像永动机,不肯停,不肯停。

她悲哀的想。

康若然睁开眼睛,眼神空洞,墙壁大片灰白没入眼帘,阳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只好仔细的将它们眯得更加紧,只留下一条小小的缝隙,这样,她便能把这世界看得更加清楚。

真好!

她想。

然后她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没有流年。他去哪儿了?他不是应该留下来照顾她吗?他凭什么离开?

凭什么?

凭什么?

愤怒之火驱使她下了床,脚底皮肤触到屋内冰冷的地板。她一缩脚,又毅然踩了上去,噢不,还是穿一双拖鞋好了,她的脚找到自己的鞋,然后轻车熟路将双脚套入。

鞋将带她寻遍整个房间,这是鞋唯一能带着她的脚做的事,却无法让她停止哭泣或者哀伤,更没有办法让她嗅到来自流年的熟悉味道。

她早就失去流年了。

任性的女孩儿不会轻易承认失去。

这会让她陷入痛苦,她不知道吗?

鞋只知道,她固执的让自己的脚去寻找,去丈量,去做了那些----一件又一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