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瞧着孙氏离开,这上了年纪的妇人,穿着一身素淡的深青色,花白的头上就插着把银簪,半点富贵相也看不出来。

唯有行走之间,那用力挺着的脊背,还能看出点昔年的风骨。

但毕竟是年纪大了,就是这脊背,也有点被岁月压出的弯折……

不知怎么,陆锦惜觉得这一幕实在扎眼极了。

手中拿着的那一卷圣旨,竟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言,过了许久,才重新抬起头来,于是正正好,对上了一旁卫仙那一双打量的眼。

也许是瞧见她抬起头来了,卫仙便冷冷地哼了一声,瞥了她拿着的圣旨一眼,语气里有奇异的不善与敌意:“就是宫里贤妃娘娘都没那资格去观礼呢,二嫂真是朝野上下独一份儿,够风光呢!”

“……”

陆锦惜只觉得她态度奇怪。

这一位三弟妹,自来跟她不对付,她是心知肚明的。但前阵子还笑脸以对,甚至还结伴去了三贤祠,怎么今日说翻脸就翻脸?

难不成,这旨意,不仅招惹了孙氏与贺氏,还招惹了她?

可不对啊,她夫君薛凛还活得好好的。

那是因为宫里那一位传说中顾觉非的老相好、如今荣宠正盛的贤妃娘娘卫仪?

也不对啊。

她可是听说过,卫仪是卫太傅原配所出,卫仙是续弦所出,自来关系不很好。

这么想着,陆锦惜看着她,没答话。

她这一脸的波澜不惊,落在卫仙的眼底,就成了理所应当。简直好像这阖府上下的确就该她陆锦惜受此殊荣一般,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当下她脸色一黑,袖子一甩,竟是二话不说就走人!

“这一位三弟妹的态度,也是有点看不懂啊……”

陆锦惜越发玩味起来,手指将那一卷圣旨轻轻一转,心里面却也有了几分怪异的不安。

只盼着这议和的事情,别到时候闹出什么乱子才好。

不然到时候为当年边关交战牺牲最多的将军府,只怕要平白背上几口锅。

毕竟对主战派来讲,埋骨他乡的薛况,是一块好砖。

她回头去看那些宫里来的赏赐,沉吟片刻,只道:“赖管事,这些赏赐,都照旧例收入中,登记造册吧。另派人去看看,迟哥儿迟迟没回,到底怎么回事。”

“是。”

赖管事连忙领了命,立刻去办事了。

这时候,薛迟正在回将军府的路上。

将军府这边自有马车来接他,他从太师府出来就上了马车。他是坐不住的好动性子,又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是以一路上都趴在窗沿上,朝外面瞅。

马车一路走,他便一路看。

今日那一位顾先生并没有教很多东西,只是让孟先生考校了他旧日的功课。

娘亲下午走后不久,顾先生就下了楼来,亲自给他讲课。

但也没讲两页,前面就来人说什么宫里来了圣旨。于是顾先生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就在阁楼的窗前站了许久,竟是一句话都没说。

其实,他当时很想问那一句“苟不教,性乃迁”是什么意思,但旁边的孟先生却悄悄给他打眼色摇头,他便忍住了没问,就这么在案后面干坐了小半个时辰。

一直等到日头西沉了,顾先生才慢慢转身,跟他说今天不教了,让他明天再来。

“唉,真是奇怪,总觉得顾先生好像心情不很好的样子……”

薛迟看着外面随着马车行进而颠簸晃动的店铺屋舍与行人,一张包子脸已经苦恼地皱了起来。

“要不要回去跟娘亲说说,让娘亲准备点什么东西,明天给先生送去,哄哄他呢?”

同在马车里坐着的青雀,无意中听见这一句,眼皮都跟着跳了一下。立刻想起了当初翰墨轩上,自家夫人那一管摔了顾大公子一身墨的笔……

她一时没忍住,看向了薛迟的后脑勺。

迟哥儿还真是……

夫人知道了,应该会很高兴吧?

青雀心底无奈极了,又见薛迟小半个身子都要探出去了,便凑上去去劝:“哥儿,还在马车上呢,您还是缩回来些,万一要是——”

“诶,刘叔叔!刘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