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过饭,柳璃照常跑到女生宿舍六楼,跟班上仅有的几位住宿女生聊聊天、听听音乐,顺便放松一下高三的紧张节奏。毕苗苗的桌上堆着一大堆新年贺卡,那时候学生没钱,通常都喜欢用这种赠送卡片的方式来表达对某人的友好程度,苗苗是班上男生公认的“可爱公主”,她收到的贺卡自然而然最多。

“祝你新年好……Haeear……”柳璃漫不经心地念着卡片上的字,忍不住龇牙咧嘴笑起来,“搞错没,都是这几句话,有没有新奇一点的啊?”

坐在一旁看的唐飞和叶子也凑上前,三个人一起嘻嘻哈哈念着千篇一律的新年贺辞。

“看,这张这张,”唐飞大声念,“认识你很开心,两年半的时间你带给我许多快乐……这谁啊,名字都没有签。哎,苗,这是谁给你的呀?”

苗苗正坐在床上吃零食,对唐飞翻了个白眼,不理睬她。柳璃抢过卡片,扫了一眼上面歪歪斜斜的几行字,觉得很眼熟。

这不是程远航的字吗?他写的字简直就像鸡爪子刨过的庄稼地一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一般人想模仿都模仿不了。她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怪异的感觉,好像很难过,又好像有点气愤,“腾”地站起身把卡片伸到苗苗眼前。

“苗,这是程远航给你的?!”

苗苗侧头瞟了一眼,撇撇嘴,“发神经啊,那个家伙怎么会给我送贺卡。小杏儿送的。”

“你骗我,杏儿呢,杏儿去哪儿了!”柳璃大声嚷嚷,觉得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就是喘不过气来。怎么回事?

正喊着,杏儿抱着一只足球神色萎靡地回到宿舍,一屁股坐到床上不吱声,叶子笑眯眯地走过去问:“怎么了,又碰上教导主任了?”

“他问我是不是高三的,还没等我开口,就噼里啪啦说了我一通。同学啊,”杏儿瓮声瓮气地学着朱主任的语气,“现在正是紧张学习的时候,怎么能浪费这么宝贵的时间在无谓的足球上呢?等到高考完了以后你想踢多久就踢多久,可是一定要珍惜现在的时光啊,一寸光阴一寸金……”

“寸金难买寸光阴!!”几个女生齐声吼出后半句话,然后笑成一团。

柳璃愣愣地站在一旁没有掺合进去,她的心思全围在那几行字上打转。是他?不是他?心情乍沉乍浮,像掉进了宽宽的江河里看不到岸。

“哎,我送给苗苗的你看什么呀。”杏儿嘀咕一声,从她手里抽出贺卡扔到桌上。

“你……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茫然。

“不是我是谁啊。哎,你怎么连张卡都没给我送,小气死了,亏我还送了你一张,塞在你抽屉里呢……喂喂,柳璃你去哪儿……”

嚷嚷声被迅速抛到脑后,柳璃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下宿舍楼梯,气喘吁吁地回到教室,“啪”地打开桌盖子,果然看见一张新年贺卡静静地躺在英语上面,那字迹分外熟悉。

……这个杏儿,写的字怎么这么丑!又怎么这么像程远航的!!

下午的课柳璃基本上没有听进去多少,一直在想着中午那种奇怪的感觉,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同桌从桌子底下伸手过去弹了她的手背一下,暗示她化学老师正盯着这边看,她脸一热,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开。

“柳璃同学,东摇西晃地干什么!”老师声如洪钟。

柳璃恼火地瞪了同桌一眼,发现他居然面不改色,只有深色的眸底露出一丝嘲笑的意味。她假笑了一下,把注意力放到黑板上,悄悄把手伸过去,快速而准确地捏起他手背上的皮肉用力一拧,满意地看到他咬住下唇。

哼,叫你惹我!

趁着老师转过身在黑板上写公式,柳璃递过去一个卫生眼,正好迎上对方的刀子眼,四道目光相撞,空气中仿佛传来“滋滋”的电流声。

怕你不成!她再接再厉,继续翻白眼,听到讲台上再次传来自己的名字:“柳璃,上课时请注意听讲!”

同桌抿紧唇,身子可疑地轻微抖动。这副模样让柳璃陡然起了杀心,在接下来的英语课上,果然没有好脸色给他看。

英语老师是个比较懒散的中年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让学生在课堂上一对一地对话,他老人家则美滋滋地跑到教室外抽烟潇洒,还美其名曰“提高学生的口语能力”。这堂课也不例外,先花了二十分钟讲解语法,然后挥挥手,“下面的时间自由讨论,有不会说的举手问我。”尔后迫不及待地走出去,不用想也知道兜里揣着烟。

教室里立即响起一阵叽哩瓜啦的鸟语,其中不乏有低低的说笑声。柳璃照例闭着嘴不说话,同桌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她双眼茫茫然地以“Yes”或“N”作答。

“……Whatarehinkinga?”同桌的脸色开始不善。

“Y、Yes……嗯~~”

“Whatareing?”

“嗯~~”

同桌终于忍无可忍,伸手弹了她的手背一下,“柳璃,?”

柳璃终于回过神来,傻傻地看着他,听他仔细重复了一遍才磕磕碰碰地说:“Yatlastnightatfirst.”

同桌显然对她这样的英语水平早已经习以为常,连比带划地说了一大通,见她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无奈问道:“WhatdidhinkajtnYreaent-inded.”

想什么?还不是想着中午那怪异的感觉!她脱口而出:“Yske,eask?”

他的嘴角抽了抽,直直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始用中,“你英语怎么就这样啊,都教了半年了,一点进步都没有。”

“Caressthing.(关你屁事)”她不客气地顶回去,同桌的表情很痴呆,她兴奋地指着他小声叫嚷,“Dnderstand?Iknn’tderstand,haha,Yaventderstandtiet.(你也有不懂的时候)”

哼,跟我显摆英语好?柳璃昂起头从鼻孔底下看过去,如愿以偿看到同桌扭曲的脸。

下午五点半放学,柳璃推着自行车跟顺路的同学边聊边走出校门。她家隔学校不远,骑自行车大概一刻钟左右,所以并没有住校。回到家,妈妈还没有回来,厨房里香气阵阵,继父正围着围裙在炒菜。

“爸。”她轻轻叫了一声。

“回来了?等会儿就能吃饭了,你要是饿就先吃吧。你妈等会儿回来。”

“等下一起吃。”

虽然有点饿,柳璃倒没有坐在饭桌上先吃,等继父把所有菜炒好了,才一起吃完晚饭,然后回到自己的小房间稍做休息。

柳璃的亲生父亲在她十一岁时患上癌症,只在医院待了短短两个月就撒手人寰,过了两年,妈妈又找了一个伴儿,是国土局一个不大不小的头头,在外人面前很有几分架势,不过,对柳璃两兄妹倒是非常耐心,从来不假以辞色。

柳璃的哥哥比她年长五岁,在另一个镇上担任公职,几乎没有时间回县城这个家;继父的原配早逝,留下三个子女也都成家立业了,所以在家的通常只有柳璃和妈妈、继父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