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风要一碗葱油拌面,请不要放大蒜,他不吃大蒜的。”夏雪安站在噬心面前,不紧不慢地说道。

噬心看着眼前的大美人儿,一时间竟有些失神。五年前他刚见到这张脸的时候,也确实被惊艳到了,但随着见面次数的增多,那份惊艳就变得不值一提了,毕竟是一具尸体,纵使肤如凝脂面如天仙,脸上也只有一个没有表情的表情,多看几眼甚至还有点儿恐怖。可如今,这具尸体不仅能与人对视,还能随情境的变化做出各种各样的神态,而且还会开口讲话了,这就很不一样了。

愣了良久噬心才点头应下,一边蹲在火炉旁生火,一边问:“老七,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把夏贵妃变得跟一大活人一样?”

昨日刚出关的岑雪风带着“死而复生”的夏雪安在噬心的领地晃悠,引得其他几位恶人惊叹连连,然而还没来得及问清楚这里面的门道,那罩着子珩和段忘容的水壁便凭空消失了。

岑雪风擦了擦凳子,才让夏雪安坐下,夏雪安给他倒了一盏茶,他连忙受宠若惊地接过来,面对噬心却是不屑一顾地轻哼一声,傲然说道:“说了你们也不会懂的,你只需要知道,鬼医不是浪得虚名便足够了。”

噬心翻了下白眼,啐道:“老子本来就知道!”

李明殊正在清洗麻将牌,笑吟吟地看过来:“老七,我还没进这墓里,就听说过你的故事了。”

“哦?”岑雪风喝了一口茶,不以为意地一挑眉,“那可真是遗憾了,五年前,三姐的名字我可是听都没听说过呢。”

他十二分的不给面子,李明殊却不恼不怒,继续笑着道:“江湖上对你抢走夏贵妃尸体的原因是众说纷纭,有的说你和夏贵妃本是一对苦命的恋人,碍于大帝的威风,一直都不敢僭越;有的说你看上了夏贵妃的脸,活着的时候得不到,死了的总是要快活一把的;还有的说你炼药炼得走火入魔,脾气古怪,活人不喜欢,就是喜欢钻研尸体,我也是比较倾向于这一种说法的,就连知微阁阁主对你的评价都是‘恋尸鬼医’这四个字。”说到这里,她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突然有一天,陆知彰就把对你的评价改成‘守尸鬼医’了,这变态的程度真可谓是一、落、千、丈啊!”

岑雪风眼角猛然一抽,还能是怎么回事,是他亲自去找到知微阁阁主陆知彰,花重金让他改的!

“三姐真是会说笑,我若真的喜欢尸体,这么些年,身边怎么只有夏贵妃这一人?”

李明殊立刻顺着这话接道:“你还别说,当初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想问了,你跟夏贵妃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要在人家的葬礼上抢走人家?”她忽然咬了下指尖,故作浮夸地惊道,“哎?死了多少人来着?哦,记起来了,那日送夏贵妃出殡的仪仗一共有四百四十三人,全都被那场突如其来的毒雾给毒死了。”

岑雪风郑重其事地说:“那些本来就是要殉葬的!”

“哎呦,你这是在给自己滥杀无辜找借口吗?”陡然之间,刚刚处于劣势的李明殊便占了上风,“天呐,我没听错吧?不可一世的鬼医竟然害怕旁人把人命算到他头上?”

他分明不是这个意思,这女人偏要曲解,当真是不可理喻!

岑雪风看着她不说话,清隽苍白的脸颊变得铁青。

夏雪安哪里知道他们是在谈论自己,只知道岑雪风很生气,需要安慰。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温言劝道:“雪风,你不是教过我,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能跟墓里的那个死八婆计较么?”

李明殊:“……”

岑雪风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李明殊一甩广袖,那翡翠魔琴便出现在桌上,她神色悠然,若无其事地弹起琴来。

岑雪风嘴巴毒在这墓里是人尽皆知的事,李明殊为了对付他,特意创了一首让他没办法好好讲话的曲子,噬心将做好的葱油拌面摆在岑雪风面前,那要命的琴声猝不及防地响起,岑雪风看着自己最喜欢吃的葱油面,一个没忍住便吐了出来。

夏雪安立马在他嘴里塞了一枚药丸,岑雪风闭目运功,翻江倒海的胃部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他缓缓睁开眼睛,喑哑着嗓音奚落:“三姐,你欺负弱小,算什么英雄好汉!”

“英雄好汉?”李明殊收起瑶琴,怜悯地看着他,“我的好弟弟,你可醒醒吧,你我早就没有当英雄好汉的机会了!”

话落便是一阵戛然而止的死寂。

噬心切菜的手停下,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呵,英雄好汉有什么可稀罕的,不做便不做,我问心无愧。”岑雪风睨着那身着大红喜服的女子,冷冷道:“我杀那四百四十三人,本就是为了给她陪葬,这一辈子都不会后悔。只有后悔了的人,才会像你这般整日为如何赎罪而郁郁寡欢!”

李明殊瞳孔骤然一缩,杀意如燎原之火,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岑雪风的话一针见血,狠狠地刺痛了她的心。

可怒归怒,真要做点什么,她却是什么都做不出来的。

正在这时——

“谁!”她神色蓦地一凛,小指突然拨动琴弦,发出凄厉的一声殷响。

柳不是鬓角的一束长发便被这突如其来的魔音给切断了,他甚至不敢想象,若是他刚才没有出于本能停下脚步,断的恐怕就该是他的脖子了吧?

“小九?”李明殊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瘦弱人影,眼神不由得一软,满是歉疚地道,“你来了怎么不吱一声?”

“吱……”柳不是委屈地看着她。

李明殊的愧疚便更浓了。

“乖孩子,快来姐姐这里。”她上前拉起柳不是的手,眉头一皱,“怎么又瘦啦!”

“也、也没有啊……”柳不是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李明殊当即吩咐道:“老五,小九读吃了太多苦,人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快给他做点好吃的。”

柳不是很是气馁:“三姐,你别说了,我今年肯定会落榜的。”

李明殊快人快语:“落榜怎么了?你前四年不是连出去都不敢吗?今年肯走出去参加秋闱就已经是最大的进步了。”

“……”柳不是一怔,旋即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岑雪风剜了正捂着嘴巴自责的李明殊一眼刀:“你这张漏风的嘴,什么时候能主动闭上?”

李明殊自知理亏,只翻了个白眼,没再与之争吵。

柳不是跟噬心说随便炒个菜就行,噬心却给他做了一桌满汉全席,柳不是静静地看着这桌子菜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就掩面哭了起来。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

柳不是哭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一边抽泣一边说:“这个……呜呜呜,我什么也看不懂……呜呜呜呜……哥哥姐姐们,你们说,我是不是读读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