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说道:“那我给你写个药方,详细说明炼制过程,你照着练习几次,再参加考核。”

旁边的几个同学听见,眼睛一齐放光,想上前请求给自己也来一份。但他们缺少楚丫头的厚脸皮,显得犹豫不决。

楚楚将一切看在眼中,小脑瓜一转,歪歪主意顿生。她把当归拉出炼丹房,来到院子的僻静角落:“何大哥,发财的机会来啦。”

当归不解地看她。

“呆子,咱们可以卖药方啊,一张药方卖一枚银币,甲组四十七名弟子,除掉你我,可以卖四十五银币。哈哈哈,好一笔横财呀。”

“不妥吧,像是趁火打劫。”

“怎么叫趁火打劫?他们需要药方,你需要钱,各取所需。凡买东西的人都出于需要,按你的说法,全天下都不用再做买卖。前几天你答应过给我丹药卖,现在不要了,换成药方。”

当归心想也好,如果给她丹药,被张子平知道了面子上不好看。“药方可以给你,但不能卖太贵,大家是同门,最多二十一份意思一下,当作帮忙。”

楚楚属于石头都要榨出油来的脾性,哪肯便宜卖,喋喋不休地纠缠。最后当归让步到五十,并说自己那份不要,卖的钱全归她。楚楚无可奈何,恨恨骂一声“呆鸟”。

消息放出后,反响热烈,甲组的弟子几乎全体订购。放学后当归来到百草谷,查阅医,配伍药材,忙活到大半夜,终于捣鼓出几十张药方。

第二天下午,一干甲组弟子围住钱师傅,纷纷要求考核。钱师傅看着手里一张张药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帮弟子忽然开窍了?

卜筮课上,楚楚递给当归一张纸条,写道:共卖出四十一张药方,收入二十银币加五十铜币,钱是你自己不要的,我就不客气啦。

张子平、单威和陈俊没有买,当归单独写了三份送给他们,算起来,甲组弟子中只有一个人没买。

“是谁没买药方?”当归问,其实心里已有数。

“苏离。”楚楚的回答不出意料。

她会炼什么药呢?或许当初不该炼祛风健脾丸,应当选难度更大的药,才能压倒狂妄的臭丫头。当归看着苏离的背影想。苏离每天下午去七宝峰的掌教别院学艺,一直没在炼丹房露面。

当当的钟声响起,等师傅出门后,众人一齐往门外抢,楚楚跑在最前面。忽然梁学监堵住门口:“何当归,楚楚,你们两个跟我来。”

梁学监即是教《参同契》的梁师傅,叫梁自达,在求知堂教学五十多年,平时负责管理学堂的各项事务。

当归答应着向外走,经过姬云飞旁边时,只听他低声说道:“祝你好运。”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跟梁自达来到后院的一间偏房,只见鸣玉长老坐在上首,旁边是吴有虚,两人都板着脸,神情严峻。当归暗叫不好,鸣玉长老摆出哭丧脸很正常,但师父一向是笑眯眯没正经的。

“听说你们把药方卖给其他弟子,可有此事?”鸣玉直截发问。

少年少女对视一眼,低声应“是”,垂头不语。

“《原道宗门规》第六次修订稿第四章第三节第十九条是怎么说的?《求知堂学员守则》第一节的‘七要七不准’第五条是什么?”鸣玉的声音又尖又细,像剑出鞘时发出的摩擦声,无比刺耳。

当归木然。他上山第二天,便领到一本二百多页的大厚,上写“原道宗门规”,下有几个小字“第三版第六次修订”,以及一本小册子《求知堂学员守则》。张子平一边给他,一边郑重其事说:“规章必须全部背过,一字不差。”当归吓一跳,硬着头皮背了两页,再也坚持不下去。转过天寻个机会问楚楚,楚楚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没呛着——这玩意儿整个原道宗上千弟子,只怕没一个人能背完整其中一页。当归放下心来,丢在一边。

此刻鸣玉长老的提问他哪儿答得上来?好在门规背不出,学员守则还有些印象,“七要七不准”的条幅每间教室都挂着。

“考试……要认真……不准作弊。”他支吾道。

鸣玉的目光移向楚楚,楚楚吓得脸色发白,连声重复:“不准作弊,不准作弊……”

鸣玉冷笑,拖长声音说:“楚楚,久仰大名了,听说你很会做买卖。既然这么喜欢钱,还修什么道?赶紧收拾收拾下山吧。”

楚楚的身体一下子僵硬,扑通跪倒在地,不停地叩头,一句话说不出来。很快,她额头上红肿一片,鸣玉却仰面朝天,理也不理。

当归在旁边看着,胸中生出一股怒气,压抑不住。他踏前一步,朗声说道:“这件事我是主谋,与她无关,卖药方的钱都是我拿了。”

楚楚“啊”地一声,抬头看他。

鸣玉紧紧盯视少年,目露凶光。

当归心一横,豁出去了:“我们只是卖药方,并不知道对方买去做啥,谈不上违反学员守则。另外,原道宗门规背不出,是我的不对。请问长老刚才讲的第四章第几条究竟是什么,说出来听听,我也好知道自己犯下何错。另外,原道宗有规定不许弟子做买卖吗——”

“休得无礼!”吴有虚大喝打断,“怎可用如此语气对长老说话?放规矩些,有话好好说。”

他没命令住嘴,而是说“有话好好说”,显然在暗示怂恿。当归信心大增,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师兄们买药方是为了作弊,我说呢,怎么一下子有好多人买。鸣玉长老,你应该把他们全叫来,按学员守则的规定好好惩罚。”

鸣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掌紧握,呼吸有些粗重。

她在门派内的职司是总管求知堂,具体事务由梁自达处理,并不插手。昨晚接到线报后,认为有机可乘,立刻筹划了此次行动。本想以霹雳手段解决事端,生米煮成熟饭,别人纵有不满,也难以翻案。不料来到求知堂,却见吴有虚正与梁自达喝茶聊天。何当归是他的弟子,既然撞见了,再隐瞒的话面子上说不过去。无奈只好讲清楚情况,请他一起处置。而当归的大胆,更令事情失控。

其实两个少年的过错并不大,所谓第四章第三节第十九条,不过是“不得欺瞒尊长”的泛泛之谈而已。处罚可重可轻,原打算用来吓唬小孩子,现在吴有虚在场,难以如愿。

鸣玉暗吸一口气,平复心绪,顺手端起手边的茶碗。梁自达在一边早就如坐针毡,见机立刻拿起茶壶晃了晃,说声“茶壶空了,我去添水”,飞快地出门而去,再也没回来。

吴有虚咳嗽一声,严厉地问道:“难道说你们一点儿错都没有?”

楚楚何等乖巧,连忙回答:“我错了,我也向何师弟索取过药方。我考试作弊,请鸣玉长老和吴师叔责罚。”说完回头瞪当归一眼。

当归会意,低下头承认错误:“我贪图小利,有悖修道人的本心。另外,刚才说话时很不礼貌,冒犯了鸣玉长老,请长老处罚。”

鸣玉闻言更加恼火,心想我若以这条罪名惩罚你,岂不叫人笑话心胸狭窄?

吴有虚对鸣玉说:“事情已明了,没想到全组学员都牵涉在内,还真够麻烦的。我先告辞,不耽误师妹处理公务。”

处罚整个甲组,意味着不仅仅是学生的错,鸣玉在管理上也有失职。如果事情闹大,将两败俱伤。鸣玉咬牙,勉强咽下一口气:“吴师兄请留步,咱们一起商量。”

吴有虚嘴角掠过笑意,紧接着换上一副凶相,怒骂道:“你们两个小混蛋还不滚出去!当归,你立刻去百草谷,等我回去收拾你。”

两人退出屋子,一路气氛沉闷,来到前院。当归停下脚步,说道:“我要回百草谷,你小心些。别害怕,不会有事的。”

楚楚默默点头,欲言又止,深深地看他一眼,转身跑了。

PS:明天暂停一天,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