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如的法术刚开始施展,当归身体内的暗能量就受到细微牵引,有许多极小的暗能量脉冲在虚空中涨落,诱发共振。这感觉两天前经历过。当归进入徽丰郡时,夜间在树林中休息,被相同的能量波动惊醒。他以为附近有魔偶,十分紧张,四处搜索了许久,未见异常。

旧景重现,当归立生警惕,手握百胜刀,运转真气,暗能量在丹田和刀身中流动。

随后的四季变化他像其他人一样看到了,但有暗能量护体意识清楚,是站在旁观者的位置,从容欣赏。周边之人全一副痴迷的样子,安栋左、刘屠户、沈易和三个无抵抗力的普通人,两个打杂的侍者,十名心禅宗弟子,五位坛主,连掌教慧海也未能幸免。

当归的心中无比震撼,幻境使这么多高手陷进去,营造的景物恢弘浩大,而且真如于数里外的碧井谷发功,并不在现场。简直是神迹。

忽然间灵感涌现,他想起了一门道术。在无底洞的空间传送阵做梦时,恍惚有个叫石用坚的人,施展出道术“无相波罗蜜”,在太华山说法大会上一举击败三大掌教。没错,真如用的就是此术。

当归闭上眼,无相波罗蜜的施法过程在脑海中一一流过,完整地呈现。既然了解原理,即可轻松破解。他站起身拔柴刀在手,斜指向天。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封锁。而今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百胜刀发射暗能量,朝四周扩散,形成强大的能量场,如潮水泛滥蔓延。幻境的能量来源是虚空深处的极细小暗能量起伏,它同当归所发的能量场频率相反,抵消湮灭了。

幻术失效,人们先后恢复了意识。

“妙哉,这就是渐修和顿悟啊。恭喜小道友洗去尘埃现本心,一朝得悟大道。你可是来自于峨嵋山?万法归一,道本相通。法玄师弟,这才叫真正的‘举一心为宗,照万法如镜’。”真如发出赞叹。

当归插柴刀入鞘,对碧井谷方向遥遥一礼:“原道宗弟子何当归见过真如大师。”

众人惊骇地望着当归,他们清醒过来后,深知刚才的幻术有多么了得,真如已臻从心所欲的大道境界,相应地能够破解其法术,理当更胜一筹吧。站在面前的是一位不足二十岁的少年。要不是从传言中闻听过何当归的实际年龄,几乎以为他七老八十,像云舞阳那样驻颜不老。

法玄更是心沉到底,勉强装出不在乎的笑容。真如的水平他拍马都追不上,这一轮说法完败。事实是最好的证明,渐修比顿悟厉害。

当归哭笑不得,那个真如脸皮挺厚,见缝插针占便宜。表面上夸奖人,言下之意,却在暗示当归是靠他的启发才顿悟大道。当归成为真如印证理念的工具。

尽管被摆了一道,当归不打算否认顶撞,那样未免无趣。

掌教慧海对事情的演变也出乎意料,谛视当归一眼后,转头对法玄说道:“真如已出过题目,法玄师弟,下面该你出题。”

争夺掌教的比试很公平,先前真如提问,质疑法玄,道术亦由其主动出击。法玄有一次机会,来扳回局面。

法玄明白实力差太远,再比是再次出丑。但他不肯认输,以目光示意最要好的朋友义玄。

义玄心领神会,立刻起立提议:“真如出了题,法玄解了题,一问一答,真意尽在其中。定要颠倒重复一回,恐怕是犯执念落于下乘,非我辈当为。便直接投票罢。”

掌教由投票决定,就像刘屠户在开始前说的,能言善辩会打架不一定能当上掌教。今夜到会的弟子大部分属于顿悟派,投票不见得鹿死谁手。

法玄附和道:“不必再耽搁工夫,我放弃提问,请掌教按程序行事。”

慧海道“好”,命侍者分发竹牌和炭笔。待众人划完记号,分别用两个箱子收集,心禅宗弟子的竹牌集中装一个纸箱,宾客的竹牌集中装另一个纸箱。这与计票规则有关。

投票分三部分,十名心禅宗普通弟子和五位坛主占五成票数,外邀的宾客占三成,掌教占二成。每一部分按胜者全得计算,不管具体的比例。比如十五名心禅宗弟子中七人选甲,五人选乙,三人选丙,则甲独得五成选票,乙和丙为零票。外邀宾客的计票同理。

有时候出现心禅宗弟子支持一人,掌教和宾客支持另一人的平局,这才计算每一个人的投票,总数多者为胜。心禅宗弟子和宾客的数量必须为单数,加上掌教,总数依然是单,可得出最后定论。

这是大致的规则,由于候选人众多,此外有不少细则作详尽的说明。现在只有两人竞争,相对简单。

不多时,所有人画完记号,侍者收齐,将纸箱放在中间的空地上。

慧海吩咐:“开始清点。”

一名侍者打开箱子,一边将竹牌取出,一边大声报告结果。另一名侍者记录。查点完毕,心禅宗弟子九人支持法玄,六人支持真如,五成选票归法玄所有。宾客呈一边倒的架势,仅一人投票给法玄,其余六人选择了真如,后者获三成选票。

法玄和几名坛主互相望了望,面露喜色。这次掌教推举赢定了,慧海是铁杆的顿悟派,肯定站在自家一边。道法再厉害,终究敌不过人心,真如在树上住傻了,竟痴心妄想夺取掌教之位,可笑复可怜。

即使在心禅宗这样充斥着特立独行的门派里,真如也算得上异类。他在树上生活三十多年,从不下地,每三天请杂役从无量坛藏经阁挑一担子籍来以供阅读,顺便把看过的带回去。前几年,真如收了一名徒弟,杂役的活儿改成徒弟做。这就是他与外界的唯一接触。

真如不找别人,别人主动找上门的着实不少。在心禅宗有一个传言,真如读遍了藏经阁的十万卷籍。经常有弟子到碧井谷向他请教疑难,真如一一解答,或如春风化雨,或如醍醐灌顶。前任掌教古灵和现任掌教慧海亦是碧井谷的常客。到后来形成了惯例,每逢月底,真如便开坛讲法,迎宾舍的五层楼上挤满了心禅宗弟子,聆听教诲。

可以说,真如在心禅宗名望非常高。只不过平时他并未暴露出理念上的倾向,对顿悟和渐修持公允的态度。

或许在众人长年的追捧下,真如生出了贪念,觊觎掌教。他未在派内担任过任何职务,光凭耍嘴皮子得来的名气欠缺分量,于是标新立异,鼓吹渐修为自己张目。法玄等人皆作此想猜测。

慧海缓缓向前行出十数步,走到圈子外,转过身面对全体与会者。

“自道济祖师立派以来,六百二十五年有余,历经二十三任掌教,其中顿悟派十七人,渐修派六人。特别是近二百年来,连续八任掌教无一人属于渐修。海纳百川,有容乃大,门派长期拘囿于一个理念非善事,到做出改变的时候了。我推举真如师弟为掌教候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