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柳拾肆重逢苏离,心情格外激**,差点儿要冲出马车相认。不过大事当前,他忍住了,拯救安南后也未打招呼。

看来大黄猫是灵兽,有特别的攀岩技能,柳拾肆暗暗思忖。任凭他足智多谋,也万万猜不到苗乌是魔偶,拥有人类的智力,能讲人言听人言。柳拾肆只当作猫咪贪玩,偶然跑到塔楼上。

经苗乌捣乱,柳拾肆和安南离开塔顶,改往主祭的房继续讨论。

另一件安南所顾忌的事,也得到解答。

东方修道界有禁止干政的公约,保罗教堂支持西域联军,十有八九会招来他们的反对。以教堂的实力,根本抗衡不了,万一东方修道者做出过激之举,将是灭顶之灾。

柳拾肆解说道,教士只是治病救人,不杀伤敌方士兵,东方修道者即便不满,亦不至于动粗,最多是提出警告罢了。况且规矩已经遭破坏,前不久有一个叫何当归的峨嵋山修道者在登海府阻拦楚江国攻城,并未被追究,事情不了了之。

中州正处于大动乱的前夕,古老的规矩不合时宜,许多修道者有意扶植自己中意的政权,对公约不屑一顾。据柳拾肆所知,万法宗、云中坊等大门派都暗中开始了动作。

安南对东方修道界仅道听途说,无深入了解,听柳拾肆讲得合情合理,便放下心。

促使安南下决心的最后原因,是刚来到荒月城的卐字教团。使徒乌班很活跃,积极联系上层人物欲建造新教堂,对此安南不能坐视。如果城主们从保罗教堂得不到支持,转而结交乌班,那可大大糟糕。

同柳拾肆一番讨价还价,安南大致接受了西域联盟的邀约,准备加入到战争中。接下来,需先在教堂内部沟通妥善,再会见萨多索等城主商谈细节。

苗乌潜入教堂后,漫无目的,各处乱窜。算它运气好,在长廊另一端瞧见安南等三人从休息室出来,于是尾随在后面。

到顶楼时,约亚守在瞭望室门口,进不去。苗乌返身另寻出路,在楼下的一间教士宿舍中,发现一扇打开的窗户。它从那里爬上塔楼顶,躲在围栏下偷听。

柳拾肆和安南的交谈,苗乌完全听不懂。它生性好动,呆了没多久,便无聊起来,小动作频频,搞出声音暴露了行踪。

当归和苏离在小街上等待,望见塔墙的极高处有一只猫爬动,知道是苗乌。他们看不见塔顶的人,当归还埋怨,这只呆货又忘记正事,贪玩瞎闹。

不料,突然有人从塔楼顶跃出,攻击苗乌,苗乌逃跑,失足跌落。当归火速冲上前迎接。猫是接住了,但变故太快当归来不及运劲,被震得胸臂麻痛,踉跄后退。

正狼狈时,肩膀被一条安稳的胳膊揽住,身体得以停止。与此同时,一缕淡淡的清香飘入鼻子。当归匆忙回头,只见苏离的白皙脸庞近在咫尺,两人的脸差点儿碰撞到一起。

苏离松开手,问道:“你没事吧?”

苗乌以为是问它,急吼吼回答:“这点儿高度哪能难住我,不需要何当归多事。”

当归嗤笑:“别吹嘘了,要不是我搭救,你已摔成一滩肉泥。”

“切,苗乌的身体用最先进的纳米有机合金制造,又不是孱弱的自然生命体,怎会变成肉泥?”苗乌昂起头,骄傲地振振有词,“连我的皮毛都伤不着!你见过的,我能在空中停留,任意改变方向,原不至于摔下来。因为怕敌人怀疑,才没用这本事。哼,苗乌聪明不聪明?”

苗乌坠落时,当归真有些担惊受怕,现在见它安然无恙,心下也自高兴。他笑着哄道:“是,是,你最聪明。”

苗乌得意洋洋,顾盼自雄。

不远处有几个路人目睹了经过,心怀好奇,一个劲朝这边张望打量。当归生恐他们听见苗乌说话,赶紧离开。

回到城主府,当归盘问苗乌在教堂内的所见所闻,苗乌短期记忆力超强,一字不差地复述了柳拾肆和安南的谈话内容。

当归听罢,既喜且忧。

西域联盟与晋阳国西北军团议和,暂时带来了和平,这是好事。但西域图谋远大,不仅仅为一城一地,而是要把他们那一整套制度、习俗、宗教搬到中原,从长远看,将造成更大的混乱和纷争。前景实难以预测,天晓得中州大陆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特别是柳拾肆的雄心壮志,令当归大为惊讶。

平心而论,自由城的主意对当归很有吸引力。近些日子行走江湖,他见识到许多黑暗和不公,世俗间有之,修道界亦有之,令人郁闷。在童年,当归生长在偏僻小县城,天高国王远,朝廷的律令难及,当地乡村由两家豪强掌控,农民依附于彼。族长的意志就是法律,全无公正可言。

“如果自由城能不走样地建立成功,倒是莫大善事,”当归自失地摇摇头,苦笑说,“我有点儿想支持柳拾肆了。”

“不可能。”苏离一口否定。

“为什么?”

“自由城的制度需要极丰厚的财力来支撑,就算它建成东西方贸易运转中心,汇集全天下财富,以保障那种生活方式,也不过是一城而已。其他地方无法效仿。中州大陆大部分人以耕田为生,除维持生活外,一年的余钱能有多少?”

当归听不懂,追问道:“你怎断定自由城的运转需要很多财富,城市还没建起来呢,好多事尚在未知。农民也可以组建联合会,例如,每一千人选一个代表。”

苏离注视当归,默然不语。她当然知道所有的事。岂止自由城,历史上那伟大的明曾缔造过多少辉煌,多少梦幻般的奇迹,然而终究崩溃,烟消云散。那个明从黑暗蛮荒中一步步前行,达到光辉的顶点,中州大陆此刻所经历的,皆是前者曾走过的路。

不会有意外,一切已天定,从最初的那一刻起。这是宇宙的运行法则。

“我累了,回去休息。”

苏离淡然说道,转身离开。苗乌冲当归吐舌头挤眼睛,跟着跑了。留下当归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