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3 三人行

第二天上午，柳拾肆闯上门来，拜访苏离。

昨天同安南商谈完毕，从教堂出来，柳拾肆在周围转悠一圈，没见到苏离。他向路边的摊贩打听，得知两人往城主府方向去了。最近柳拾肆和萨多索商议兵事，每天见面，可后者从未提起过苏离。

于是柳拾肆找到萨多索，诈称亲眼看见苏离和一个青年男子进入城主府。萨多索隐瞒不住，只好如实相告，苏离在此借居，要求对外保密。她的同伴名叫何当归，也是原道宗弟子。

柳拾肆久闻何当归大名，还曾见过他和苏离亲密合作大战魔龙，所以听了萨多索之言后大大沉不住气，急三火四跑来一探虚实。

两个男人系第一次近距离照面，心中均暗暗喝彩，“好一条英武汉子”，“好一位俊秀少年”。同时，他们俩都感到了压力，有点儿针尖对麦芒的阵势。

当然，表面功夫是要做的，谁也不愿在美女面前失分寸。柳拾肆与当归热情寒暄，互相吹捧了一阵。然后，谈起来意，当归声称前往乌伦大草原采药，路过西域听到打仗的传闻，特地过来看看。

柳拾肆已得女娲教快报的红叶山谷事变，很明显，苏离和何当归是躲避各修道门派的追缉，逃至西域。他不揭破，嘻嘻哈哈闲聊一阵后，邀请苏离外出游玩。苏离回绝，表示没兴趣。柳拾肆厚着脸皮赖坐好半天，才告辞离去，并说改日再来。

当归另有主张，师父曾交代过，要劝说柳拾肆，尽力减少战争的杀戮。从苗乌偷听的内容判断，柳拾肆在西域联盟中地位重要，值得花力气结交。

虽然这家伙死皮赖脸缠着苏离让人不痛快，但当归分得清轻重，正事要紧。

当归建议，下次柳拾肆再邀请出去玩，不妨接受，顺便探问一些西域联盟的内幕。苏离答应了。

转天柳拾肆没出现，他和安南、诸城主会谈，讨论结盟事宜，忙得不可开交。直到第三天下午，柳拾肆才抽出空闲，再度来寻苏离。

“二位在荒月城住下好多天了，有没有到郊外的落夕宫赏玩？”叙谈中柳拾肆问道。

当归回道：“听说过此名，不曾去过。”

“啊呀，落夕宫是荒月城乃至全西域最了不起的名胜古迹，怎可错过？不到落夕宫，等于是没来过西域。这会儿时间刚好，落夕宫便是傍晚最美，咱们马上出发。”

柳拾肆很善于鼓动，言辞热烈神情投入，好像不看落夕宫就是天大的遗憾一样。

当归看向苏离，后者微微颔首，说去逛逛也好。

三人骑马，沿城市的主干道向西边不徐不疾地行进。

一路上，时时遇见穿甲带刀的武士，耀武扬威，还有成群结队从各地赶来的新入伍牧民。闲人们围观叫好，一些小孩子围着跑前跑后，艳羡无比。遇上帅哥武士，往往有大胆的姑娘投去火辣辣媚眼。

当归叹息：“此地民风尚武，远超出内地，如果只拼战斗力，晋阳国和楚江国军队皆非对手。中原本胜在物质和人员充足，如今晋阳国官府崩溃，一旦开战，结局可想而知。”

“何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柳拾肆目光炯炯，看着当归道，“西域兵士勇于战阵，是因为他们为了自己而战，而中原百姓为国王和大贵族作战，自身捞不到半点好处。忠君这种屁话，傻瓜才会信。”

当归不解：“西域士兵为自己而战，这从何说起？”

“西域传统，士兵在战争中缴获的战利品一半归自己，一半上交由长老会公平分配，任何人不得私自贪污。有的贫苦牧民，打了几年仗后摇身变为富翁，过上好日子。长此以往，西域视战争为荣耀，很多人盼着打仗。”

这下当归明白了，不禁气愤冷笑：“呵呵，什么荣耀，抢劫的荣耀？所谓战利品，不都是抢劫中原的平民百姓吗？战场上充其量扒点儿死人盔甲而已，值几个钱。”

“何道兄此言有对有错，西域士兵的确靠抢中原人发财，但受害者不是贫苦百姓，是那些贵族豪强。就像你说的，普通农民家徒四壁，有啥好抢的。他们早就被自己人抢过了——国王、贵族、官吏不正是靠巧取豪夺老百姓发财的？中原的大财主们抢本国的平民百姓，西域军队抢那些大财主，天道轮回，有何不可？所以说，晋阳国士兵为什么要卖命打仗，保护贪官污吏继续抢自己的亲人？”

柳拾肆越说越激动，面色涨红。一开始他只想在苏离面前驳斥何当归的低劣见识，让其丢面子，但说到后来，内心的情绪被触发，较起真来。

当归不以为然，柳拾肆虽有一定道理，但过于偏激，话中漏洞太多。他琢磨着该如何反对，讲清楚自己的意见又避免伤和气。作口舌之争毫无意义，徒然激怒柳拾肆，重要的是劝服他，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多行善事少施杀伐。

一旁，苏离意外插言，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用智慧谋取他人的财富，和用武力抢夺他人的财富，有区别吗？”

当归和柳拾肆一时间摸不着头脑，转脸回望女孩。

苏离接着说道：“例如两个商人做生意，理想情况是，按照真实价值进行公平的交易。然而，愚智有别，总有一方占便宜一方吃亏，彻底的公平不存在。这就是用智慧谋取他人的钱财。用武力抢夺钱财，世人皆谴责；可对于做生意，大家多则夸奖占便宜的商人有头脑，嘲笑吃亏的商人愚笨。这是何道理？智慧和武力都属于人的天赋，为什么用一种天赋谋取利益是对的，用另一种天赋谋取利益是错误？”

绕了半天圈子，苏离所言听上去竟似支持柳拾肆。

柳拾肆喜出望外，急忙附和：“对，如果商人凭智慧赚钱正当，那么士兵用武力抢钱就同样正当。”

当归十分郁闷，忍不住嘲讽：“强盗抢钱、小偷偷钱也是正当的，将此理论穷究到底，无事不可为无恶不可作。”

柳拾肆收敛起嬉笑，正色道：“不，方才我反驳何兄，是看不惯中原人总自以为明，站在狭隘自我的立场上怨恨西域人野蛮。不瞒两位，此次西域联军发动的战争与过往大异，区区不才，正是要奋力改变这弱肉强食的悲惨尘世。”

当归和苏离对视一眼，苗乌听来的对话果然真实，柳拾肆志在建立自由城。

PS：这段对话有点儿冗长乏味，并不是灌水，与后面的情节息息相关，主要是为苏离的身份做铺垫，不然一下子爆出来读者接受不了。对话还没完，苏离有更惊人的言语，敬请期待，周二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