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6 吻

巫斩旗视一群修道者为乌合之众，十分鄙夷。

“何当归，你和这些货色混在一起有什么好处？别忘记，我们是同族，中州人是敌人，切莫胳膊肘往外拐。”

巫斩旗一而再再而三强调当归非中州人，而此前，苗乌和女娲讲过相同的意思，吴有虚的言谈中也曾流露出一些颇堪玩味的信息。到此地步，当归心中雪亮，自己的身世定然有蹊跷。

在其他修道者的眼里自己将彻底沦为异类，再难有弥合之机会。当归这么想着，心底忽地升起一股豪情，那又如何，大丈夫顶天立地，但求问心无愧。

他昂起头，坦然回应：“我不懂你说的同族是什么意思，唯有一点，我从小生活在中州，当自己是不折不扣的中州人。我不在乎什么同族不同族，只在乎我的亲人、朋友、同门，以及这个生活于其中的世界。”

“呵呵，你和葛抱朴的榆木脑袋有一拼，异曲同工之蠢。”

“若说葛抱朴愚蠢，巫先生作为手下败将岂非更不堪。”

当归的反击刺中要害，巫斩旗恼羞成怒，忍不住辩驳：“你真以为葛抱朴比我高明？他全靠阴谋诡计，以多欺少……”

说到半截，巫斩旗似乎被某件事触动，止口停下。他用异样的目光再度打量当归，显出深思的神色。

当归听出破绽，“以多欺少”这个词用得古怪，明明是葛抱朴白手起家，对抗拥有一国之力的巫斩旗，反过来还差不多。巫斩旗为何这样说？

“你不是从外面来的？”

巫斩旗没头没脑问了一句，旁人不甚明白，当归却会意。对方大概在问，自己是否从永恒绝壁的外面来到中州世界。

“不是，我是孤儿，父母不明。几个月大时被好心人收养，后来入峨嵋山修道。”

巫斩旗眼睛一亮，心想这小子难道是葛抱朴的儿子？中州世界哪里还能找到第二个苏醒的人类……除非，在桃花源之外的某个未知秘密基地，也保存有人类的基因……很有可能，旁边那个就是何当归的机器保姆……

“何当归，你坚持站在中州人一边，可中州人明了你的身份吗？”巫斩旗哈哈笑了起来。

当归不答，环顾四周，与修道者们的视线遭遇时，尽是怀疑、排斥、冷漠、畏惧等负面态度，几乎见不到一个和善的面孔。

方才的对话众人皆听入耳，巫斩旗宣称何当归为同一种族，不是中州的人类，何当归没作否认。如此切身相关的紧要大事，不在第一时间反驳，那就等于是承认为事实了。

何当归同巫斩旗一样，是魔族。

“更好笑的是，你自己成天同魔偶为伍，带着魔偶打魔偶，那些中州人知道吗？”巫斩旗继续嘲笑。

当归以为是指苗乌，辩解道：“它是魔偶不假，但没有战斗力，从不主动伤害别人，仅仅是宠物而已。”

“没有战斗力？哈哈哈，你竟敢睁着眼说瞎话。刚才它大杀四方，战力之强在场者有谁能比。缺少它配合，你有本事单独使出乌洛波洛斯的终极大招？”

当归被搞糊涂了，苗乌配合自己作战？这是从何说起。他下意识扭头看苏离，登时吃了一惊。

女孩的脸色异常苍白，眼神垂下，回避与当归对视。表面上看起来，她与平常差别不大，如当归般熟悉的人，则可感觉出女孩内心的巨大波澜。

霎时间，一个早已隐伏在心底的可怕念头于此刻清晰地显现出来，当归似被闪电击中，身子陡然一震。

“喂，你是怎么照料主人的？”巫斩旗冲苏离不满地斥责，“为什么没教给何当归人类的知识，让他和中州土著走到了一起？”

巫斩旗领会错了，以为苏离是某个基地的机器保姆，负责培育人类婴儿，何当归就是它的服务对象。不过，巫斩旗发现，苏离和普通机器人不一样，要高级得多，以前从没见过这种类型。

苏离一声不吭。

当归怒不可遏，实则心中充满了恐慌，本能地用愤怒来掩盖。“放屁！你一派胡言！好好看看，她哪里像魔偶？巫斩旗，你好歹算修道宗师当过一国之主，怎可全然不顾事实信口雌黄。”

巫斩旗没料到当归会如此激动，诧异道：“你不知道它是机器人？”

当归一愣：“什么机器人？”

“机器人就是中州世界称呼的魔偶，咱们人类所制造，正式名称为‘机器人’。奇怪，你什么都不懂，谁把你弄到中州来的……”巫斩旗也有点儿莫名其妙了。

当归说不出话来，心乱如麻。他不禁又回头看苏离。

秋风飒飒，拂动女孩的鬓发和衣衫，那消瘦的肩头、修长的脖颈、单薄的身形，在周围一片咄咄逼人的敌意中，仿佛荒原上一棵孤零零的小树，独自承受风刀霜剑。然而它绝不屈服，生命的意志誓将绽放。

苏离面无表情，轻轻抿着嘴唇，平静之下隐藏着倔强。

画面恍惚熟识，在峨嵋山上有时受长老们训斥，苏离不服气不辩解，就是这样子；被同学们误解排挤嘲弄时，苏离不生气不讨好，也是这样子。有时候在藏楼直到很晚只剩下两个人，当归抬头看去，苏离坐在窗边凝神读，正是这样子。那时两人在冷战，互相不搭理。

往事一幕幕流过，是如此亲切，如此令人心跳，不能自已。当归涌上冲动，想也不想，一把抓住苏离的肩头，拉至身前，然后紧紧地搂住。

他一手揽住苏离的腰，一手抱着苏离的后脑，将整个人压在自己的怀里。他的下巴蹭着那乌黑秀发，嗅到丝丝沁人的清香，心醉神迷。

当归知道，绝不能失去这个女孩，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维护她周全平安。哪怕全世界为敌，无所谓，想来就来吧！魔偶又怎样，老子就是喜欢，爱谁谁！

一开始女孩轻轻颤抖，有一点瑟缩，有一点抗拒，逐渐地她躯体放软，回抱住当归。苏离将脸贴在当归的肩膀上，心中满是甜蜜，还有安宁和幸福，好像迁徙千里的燕子回到了故巢。

良久，当归松开臂膀，轻轻托起苏离的脸。苏离脸颊发烫，回之以凝望，多少柔情蜜意，尽在脉脉间。

当归低下头，吻向女孩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