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7 宿命的对手

此时此刻，在荒月城中心广场上，一个是被世人恐惧憎恨的魔族，一个是被看作怪物的魔偶，两人忘情相拥在一起，眼中心中只有彼此，旁若无人。

数百道目光汇集在两名少年身上，各怀心思。

大多数修道者嗤之以鼻，撇开魔族不说，单单是人与魔偶相恋这种事，便叫人拒绝接受。这已经不是伤风败俗的问题了，简直到了变态的程度，当事者绝对心智不正常。

话说回来，修道之人往往特立独行，超脱大众，不屑于陈规陋俗，因此也有一些人佩服何当归的勇气。特别是年轻人，反叛心理很强，而年轻的女孩子更是怀抱浪漫情怀，他们对何当归和苏离的惊世骇俗举动非常赞赏，甚至羡慕。

柳拾肆不禁自问，如果换成自己，敢不敢当众这样做？

沉默中，巫斩旗爆发一阵大笑。“好，敢作敢当，何小子你比葛抱朴那个伪君子、娘娘腔强多了。他明明喜欢林紫茵，却假正经，害人害己。”

葛抱朴和林紫茵的轶事在后世多有传闻，有人相信有人怀疑，这会儿听到来自那个时代的人亲口陈述，应当是真真切切了。同时，一千二百年前的人活生生站在近前，又产生一种略显荒诞的不真实感。

苏离和当归被巫斩旗的话语惊醒，各自松手分开。

当归并非奔放外露的性格，全因一时动情浑然忘我，才在大庭广众间做出亲热之举。冷静之后，难免有点儿羞赧。当然，他绝不后悔，内心中因而更增添了力量和信念。

“葛抱朴忠于妻子，不为美色动心，乃品行高洁之证明，在阁下看来却成了伪君子。呵呵，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当归继承胜天刀，一身本领大半来自于此，所以对葛抱朴十分尊敬，差不多当成自己的半个师父。听巫斩旗口出不逊，他禁不住还以斥责。

“葛抱朴的妻子？他哪来的妻子？”巫斩旗讶然反问。他原猜测何当归是葛抱朴和林紫茵的私生子，后来感觉不大像。

按照通行的历史，葛抱朴的妻子牺牲自己，修复了永恒绝壁，被尊为“圣女”，葛抱朴因成婚在先而谢绝林紫茵，后人读到这段往事的时候常常感伤惋惜。

可巫斩旗表示葛抱朴根本没有妻子，彻底颠覆了历史。

对于这类无关紧要的小事，巫斩旗没必要撒谎，看来是史不严谨采纳了民间谣传。众修道者均作如是想。

突然，一个声音在人群外不远处响起：“谁说葛抱朴没有妻子？”

随着话语，一人自半空飘来，身形轻捷灵动，倏忽越过几十米距离，落在当归的近旁。当归听见熟悉的声音再看见熟悉的面孔，立时大喜，高叫道：“师父！”

来人正是吴有虚。

吴有虚到昆仑山会见女娲，协助其处理了一些要务，耽搁不少时日。随后他赶来荒月城，于半小时前抵达。当归和各派修道者正大战魔偶，吴有虚见形势尚算安稳，便暂时不露面，躲在后方伺机而动。

后来当归上演一出狗血言情戏，不仅让修道者们目瞪口呆，吴有虚也吓一跳。他的眼界见识远超中州人，并不觉得当归有多离经叛道，相反还很欣赏那份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勇敢自信。

没白花心血教导这小子，总算是成材了，对得起昔日战友。老头儿十分欣慰。

巫斩旗的出现，令吴有虚心情激**，曾经亲历过的那些事那些人，再度浮现于眼前。那些艰苦卓绝的战斗，那些热血牺牲，直至最后的惨痛胜利，从来也没有忘却。

当初一念之仁，留巫斩旗性命，囚禁于镜像空间。没想到，他竟然逃了出来。也许，这就是宿命的敌人吧，一千二百年前种下的因缘，在今日要作个了结。

吴有虚清楚，这场跨越千年的决战势在必行，于是他不再迟疑，挺身而出。

巫斩旗瞧见来者的身法，知是绝顶高手，忙提起精神。他凝目观望吴有虚，似乎在陌生之中有一丁点熟悉。

一千多年来，巫斩旗困在镜像空间内，时间近乎停滞，身体几无变化。而吴有虚多次奔波于尘世间，努力维持中州秩序的正轨，操心劳神，付出良多。由于饱经风霜，他的外表早已经面目全非。

“怎么，巫大叔认不出我了？”吴有虚笑嘻嘻戏谑。

一幅鲜明的形象从巫斩旗的记忆中迸现，葛抱朴那伙人中，有一个最年轻的家伙，总是没正经的嘴脸，嬉皮笑脸称呼自己为大叔。

“是你！阮昭林！”

巫斩旗的瞳孔一下子收缩，死死盯住对面的老头。

“我现在叫吴有虚，别提阮昭林啦，知晓那个名字的人全都死绝，只剩下你我。”吴有虚懒洋洋地说，其中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巫斩旗望着故识苍老的面容，回想起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英俊少年，尽管彼此为死敌，亦不由得感慨万千。一时间许多话语涌上心头，却无从说起。

“葛抱朴确实有老婆，你要相信我，”吴有虚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只不过她没到这个星球。”

巫斩旗微微一笑：“你说有那就肯定有了，现今活着的人当中没有比你更了解葛抱朴——”

他说着，转头看了看当归，问道：“这小子是你的徒弟，从哪来的？”

“抱歉，不能告诉你。”

这时候，四周围观的修道者们全傻了眼。从两人的对话中，明显可听出意味，吴有虚和巫斩旗认识——不是最近才认识，似乎是一千多年前的老相识。他们俩，还有葛抱朴，是同一时代的人！

说起来，吴有虚此人身上藏着好些神秘之处，以前不是没有人猜疑过。

炼药、制器、算卜，是吴有虚擅长的三门绝技，在修道界他若谦居第二，没人敢称第一。问题在于这三样技能来历不明，吴有虚自称跟一名异人学习，对方叫什么真名属于什么门派全不清楚。

要知道，炼药和制器乃极尽精深巧妙的学问，不次于直接用于搏杀的道术，甚至犹有过之。世间任何一门学问，皆需要传承积累，经过一代代改良创新，才可发扬光大。不可能凭空冒出一个所谓的“异人”，水平远高于全体修道界，把各门派都压住了。

吴有虚为人和善，对上门求医的人一视同仁，尽心救治，从而在江湖上名望很高，人缘很好。大家都想着难免有生病受伤的一天，需求到吴有虚，所以虽对其根底颇存疑虑，但不愿意深究。况且有原道宗罩着吴有虚，追究恐怕是自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