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出发

五日后，苏离来到城门口的会合地点，与商队一起出发。在那里，还见到了张掖城主江直花，骊靬绿洲的执政官万北流，以及柳拾肆。

对苏离的现身，他们颇为诧异。随即柳拾肆醒悟过来：“苏姑娘，你当真要去死海捉沙角虫？”

苏离点了点头。

柳拾肆似乎想劝说，欲言又止。

七位城主来到荒月城，是为了一件大事——组成“自由联盟”，对抗晋阳国。

过去一年多中，双方摩擦频频，发生了不少武力冲突。晋阳国王年迈，将不久于人世，权臣安栋左把持朝政多年，反对者甚众。二王子在边军效力，甚得人心，有谣言要废除太子让他即位，而太子是安栋左的傀儡。晋阳国的政局动**，有人试图在边境生事，挑起战争。

沙漠城市感到了威胁，几家关系密切的城主凑在一起商量，决定组成联盟对抗。荒月城邻近晋阳国，是最前线，必须争取它的支持。并且荒月城的综合实力在众城市中数一数二。

萨多索迟疑不决，顾虑与其他城主的鼓动正相同——荒月城位处前线，一旦打起来，肯定第一个被战火蔓延，损失惨重。晋阳国情况复杂，究竟是哪方势力在背后搞鬼，想达到什么意图，尚不明了。或许战争根本不会发生，组成联盟反而刺激晋阳国，令形势恶化。

岳停渊和苏离找上门要沙角虫时，他们正在讨论结盟的事宜。两人走后，萨多索请柳拾肆单独商讨，两人私交甚厚，另外荒月城是李家堡最大的贸易伙伴，利益紧密相连。

出乎意料，柳拾肆大加赞同。他问道：“从两年前开始，晋阳国的关税提高了五次，将近三倍，城主可忍乎？”

晋阳国的蛮横无理当然令萨多索很生气，荒月城其他产业少，财富主要来自于贸易。关税暴涨后，不仅利润缩水，销量也大大下降，许多中小商贩嫌成本过高，不来做生意。

“和平是打出来的，不是低声下气求来的。晋阳国只认拳头，听不懂好言好语，咱们便教它见识厉害。”柳拾肆慷慨激昂地鼓吹。

“你回来后见过李堡主吗？”萨多索问，意在探询李家堡的立场。

柳拾肆回答：“我正是从李家堡而来，这就是李堡主的意思。他已取得草原上刘头领、耶律头领的支持。”

李家堡占据着邻靠西昆仑山的大片绿洲，不依附任何城市，实力上与其他城市相差无几。他们长期与乌伦大草原的游牧部落联姻，可说是西域举足轻重的力量。

萨多索见大势所趋，决定妥协。再次召开会议时，七家城市又抛出一个许诺，在战争中所有的费用均摊，并额外给荒月城百分之二十的军费，弥补前线作战的损失。将来打赢了晋阳国，索取的赔偿荒月城也可多拿两成。

萨多索大致同意，具体细节另行商洽。

诸城主返回各自的驻地，张掖城和骊靬绿洲是西行商队的补给重地，两位城主与贝里斯保持着良好的友谊，因此同行。

柳拾肆奉齐思退之命挑起西域同晋阳国的争斗，现在使命完成了一半，将继续去说服其余几家未参与会议的城市，和进行另一项秘密任务。

一行人出发，向西。

商队本身有四百余人，一千五百只骆驼，外加两位城主和随从，总共近六百人。

江直花是张掖城玉石工会的会长，城市的实际主事者，人称“江城主”或“江会长”。万北流是骊靬绿洲的执政官。

十几座沙漠城市各有各的体制，例如张掖城以玉石开采和贸易为主，玉石商人掌握着城市的主控权。骊靬绿洲以牧马和控制水源为生，实行半军事化管理，首领的职位叫“执政官”。其他城市类似。

骆驼大部分为单峰驼，少量是双峰驼。单峰驼身高体壮，适合负重，它们身体的两侧绑挂着沉重的货物，缓缓行走。双峰驼主要用于当坐骑。另外有十只三峰驼，没带货也没载人，背上空****。三峰驼很罕见，有一项特别的技能，可辨别方向，记忆走过的路，横穿沙漠全靠它带领。

大多数商队带四五只三峰驼，“灰猞猁”财大气粗，带了十只以防万一。

天气晴朗，和风轻拂，草原向远方无边地伸展，直到翠绿与蓝天连为一体。时而遇见鹿群、野马群，它们在人类手上吃过不少苦头，隔老远便惊慌逃避。

苏离的两头单峰驼负载清水、帐篷、衣裳食物等日常用品，由商队的掌驼人统一照管。骆驼并非每人牵几头，而是十几头用绳子连起来，一人牵行，称为“掌驼人”。

双峰驼苏离自己骑。

她生平第一次骑骆驼，安迪在旁边指导。不大工夫，柳拾肆凑过来，将少年打发走，自告奋勇替苏离讲解。安迪敢怒不敢言，悻悻在后面不远处跟随。

骆驼性情温顺，不需要操纵，自己会走，应多注意的是不要惊扰到它。骑骆驼没什么难处，苏离轻松学会。随后柳拾肆不肯离开，与她并排而行，没话找话。

苏离是问十句答一句，表现冷淡。柳拾肆厚起脸皮，假装不觉。

消灭沙角虫后，两人分开，柳拾肆以为短时间内难再见到心上人，怅然若失，思念之心火热。没想到，马上就在商队中重逢。他欣喜之极，感谢天意遂人愿，下定决心要展开追求。先前他有些踟蹰，担心给苏离留下坏印象，畏首畏尾。现在决意抛开顾虑，大胆行动。柳拾肆原本脾气粗豪，做事一往无前。

在不远处的队伍中，贝里斯时常留意着苏离，担心她带来麻烦。修道者随行商队，不说绝无仅有，也是很少见。此刻，见柳拾肆纠缠少女，他露出会心的微笑。修道者高高在上，本事超绝，亦难免饮食男女。只要在这世上生存，谁能脱得了红尘。

话说回来，那位苏离真是美得脱俗啊。

老贝里斯不由得回想起自己的少年时光，那些追逐姑娘无忧无虑的美好和荒唐。那时他是一个穷小子，唯一的财产是身上的皮袄，如今拥有两国间最大的商队，操控着数百人的衣食住行甚至身家性命。

看着草原上鱼贯而行的长长队伍，老头子心中充满了骄傲。

算起来，到目前为止，在大漠中行走了六十年整。也许，是时候急流勇退了。

这是贝里斯最后一次行商，出发前，他签下一笔大买卖，用大半生积蓄购买了西丘城附近的牧场，作养老之用。贝里斯的子孙对经商兴趣不大，商队将转给副手柯律管理。柯律雄心勃勃，一直想独立干一番事业，商队在他手上很放心。有愿意跟随贝里斯退休放牧的商队成员，可一起在牧场定居。这计划尚未对众公布，以免影响士气。

盖亚神在上，希望一切顺利。贝里斯手握挂在胸前的护身符，默默祈祷。

阳光温暖而和煦，照耀着灰猞猁商队，照耀草原。再往前进入沙漠，将不会见到完整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