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 珊瑚的预测术

吃完饭，各自散开休息。云舞阳独自躺在帐篷里睡大觉，呼噜声雷鸣般传出老远。其他人可没这么轻松，营地中笼罩着紧张的气氛。

贝里斯越想越觉得古怪，一个人在主帐的四周踱步，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其他队员不敢惊扰，远远地躲开。

被珊瑚说着了吗，云舞阳紧跟随陈氏商会而降，莫非就是预言的灾难？

终于，老头子沉不住气，钻进珊瑚的小帐篷。

“陈氏商会硬凑上来，云舞阳又加入了商队，意图不明，现在的局面很是混乱。”贝里斯无心寒暄，开门见山。

珊瑚答道：“刚才我曾试图观测，前途模糊不清，变数太多。”

她的“预测术”并不是随时随地能进行，也不是每一次都完美无瑕，偶尔难免失效。贝里斯能体谅这一点。可是，接下来珊瑚所说的话令他大吃一惊。

“有两个人干扰了我的预测。”

“谁？”

“一个是云舞阳，他太强大，接近人力改变天命的境界，‘未来’很大程度上受他的主观心念影响，无法预测。另一个是苏离，她特别怪异，我看不大透。”

“怪异？怎么个怪法？”

“说不好，很难形容……她就像是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同时又包含一切。给我的感觉，她就是天命本身……这怎么可能？”说到后来，珊瑚的声音低不可闻，似乎在自言自语，疑惑非常。

贝里斯不解问：“上午你预测出应远离陈氏商会，为什么没受苏离的干扰？”

“那时云舞阳还没出现。天命是独立于尘世的，它就在那里存在着，不主动干扰万物，万物遵循天命的预设轨道运行。苏离对商队的‘未来’没有直接影响。云舞阳来后，他身上所具有的强大的主观意念与苏离代表的‘天命’发生了冲突，‘未来’变得混沌一片，命运不可捉摸。”

贝里斯更加懵了头，彻底搞不懂珊瑚在说些啥。但多年来，珊瑚的预测能力已深植其心底，不容不信。

十几年前，贝里斯走完一单利润丰厚的货，带全家老小和亲密兄弟去博格尔山南麓的西丘城度假，在夜间集市上遇到一个孤零零的四五岁失明幼儿。询问来历，她回答说在家门口玩耍时被人抱走，关在屋子里，过了一些天后又丢在大街上。

听起来，小女孩出身于富贵人家，绑匪偷走，因种种原因勒索未成功，遗弃了。

贝里斯在西丘城中打听，结果没人家丢失孩子，或许小女孩来自别的城市。她年纪太小，说不清楚自己的家在哪里父母叫什么名字。贝里斯绝非乐施好善之辈，但莫名其妙地，一看见小女孩就觉得投缘，收养下来。

女孩身穿昂贵的紫兔皮袄，衣袋内有一块精致的楚锦手帕，边角绣有“珊”字。因此，贝里斯替她起名为“珊瑚”。西域各种族杂居，什么样的风俗都有，许多人只有名字，没有姓，贝里斯自己就是如此。

贝里斯对珊瑚当真不错，未因眼盲而歧视，反而诸多照顾，与孙子孙女们一起养。两年后，珊瑚第一次显露出神奇天赋。

有一位多年老友邀请贝里斯参加晚宴，珊瑚中了邪，死抱着贝里斯的腿不放，又哭又叫，“去了会死的”。贝里斯恼火，踢了一脚，珊瑚撞在桌子脚，鼻子鲜血直流，口中仍大叫“爷爷不要去”。贝里斯有些后悔，兴致全无，便借口生病推掉了宴会。到大半夜时分，一大群武士杀上门来，原来老友被敌人收买，摆的是鸿门宴。见贝里斯不肯去，敌人担心败露，索性强攻。

逃过一劫后两个月，贝里斯带队去星罗国，在核桃沙丘附近面临两条可选的道路。一条是北路，途径落日镇，可休养补给，但距离较长；一条是横穿核桃沙丘，距离短，因靠近“死亡之海”而有危险。贝里斯计划走北路，珊瑚又开始闹腾，叫嚷“会死的”。出于上次的教训，贝里斯心有所动，改走南路。抵达星罗国后传来消息，那段日子有数万只野狼从乌伦大草原南下，袭击落日镇，镇民和旅人死伤众多。

珊瑚一次又一次展现预知未来的技能，救灰猞猁商队脱离危险，并扶助其壮大。七年前，她助贝里斯下决心参与星罗国因陀城政变，击溃最大的竞争对手“黑河商队”，成为大漠商路上的领头羊。

贝里斯对珊瑚信任到极点，倚为臂膀，每遇大事都要咨询，言听计从。

而此刻，一个以前从不曾想到过的念头冒了出来，灰猞猁商队是不是过于依靠珊瑚的“预测术”了？

在珊瑚出现之前，贝里斯凭着周密的算计、狠辣的决断和勇猛的武力，纵横大漠。有了珊瑚之后，他渐渐偷懒，自己出力的时候越来越少，对珊瑚的依赖越来越多，似乎离开她就不知怎么办是好。

贝里斯注视着盘腿坐在毯子上的珊瑚，心绪复杂。那雪白的脸庞，精致的翘鼻子，丰满的红唇，金黄色卷发，无一不呈现出绝色美人的风姿。

是的，珊瑚是混血儿，拥有一半星罗人血统，一半东方人血统。

唯一令美女蒙尘的缺失是眼睛，绿宝石般的眸子上生着一层白翳，暗淡无光。

自己到底是老了啊，面对危险要依靠一个瞎女孩，贝里斯感慨万千。无所谓了，反正是最后一趟，做完后金盆洗手。

“珊瑚，有没有妥善的解决办法？”

珊瑚沉默不语。

有一个简单的办法，就是掉头回荒月城，放弃这次旅行。在出发前，她曾建议过，贝里斯未加采纳。

在朱氏布庄，珊瑚不是因为对方骂眼瞎而生气打人。那一瞬间，她感知到强烈的杀机，下意识采取行动，干扰“天命”的运转。果然有一名少女出手，拯救了她。

回驻地后，珊瑚心神不定，贝里斯来探望时，她提出可否取消这次贸易，或推后一段时间。贝里斯问是否有危险，那会儿珊瑚的感觉比较模糊，不能确定。贝里斯以为她因受惊才不愿意出行，安慰了几句，说这笔交易极重要，违约将倾家**产。

“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还有天神存在。真像传说的那样，神魔大战后，神族和魔族一个不剩全部消失了？”

珊瑚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打破了帐篷中的寂静。乍听之下贝里斯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地瞪大豹子眼。

“你怀疑苏离是天神一族？”

“不是，我随便说说。”珊瑚含糊地回应。

另一个恐惧的预感在她心中打转，未敢宣之于口。除了天上的神族之外，还有另一个拥有同等力量，居于九渊之下、硫磺火海中的种族——那个干净清爽、却又淡漠冰冷的小姑娘，会是大魔王的化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