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悬阳被袁七炸得半死时内心都没这样起伏过。

可就眼前这么个废物轻轻软软的一句话,便在他心底掀得地动山摇。

他抱得太紧,直到发觉阿廿肩膀疼得厉害,才放开了一点。

其实夜悬阳也并没有好到哪儿去。

阿廿只能觉出焦灼,却不知自己的心早急似放在油里煎炒烹炸了。夜悬阳替她受着这份煎熬,又是欢喜又是难受,待发现她正在四处乱窜,便赶紧去寻。

别云涧的地界他第一次来,判断阿廿的踪迹着实不易,两只没头苍蝇在林中四处晃**,幸而风生兽寻得了一点味道,才赶在天亮时找到了她。

鹿未识的脑门抵着夜悬阳肩上的银链疙瘩,“尊使,我觉得我完了。”

“什么完了?”

“满心都是儿女情长,耽误小师姐行走江湖……”

夜悬阳哭笑不得,只好哄着她,“只要小师姐喜欢,江湖尽管去闯,小人给您执鞭坠镫,追随左右,这样可好?”

阿廿愣了一下,突然抬起头看他,“你这么大一个尊使,就成天跟着我?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

她额头被银链硌出一个半月形的印痕,像三只眼睛一起看他。悬阳用指腹轻轻揉那印子,“怎么?本尊使已经开始讨嫌了?”

阿廿一本正经的端详他,“这位尊使不凶的时候勉强算顺眼,其实看多了也就马马虎虎,尤其现在还破相了,啧……”

她温柔乖巧永远不超过三句,转眼又开始恃宠而骄。

悬阳就安安静静的看她,明知道她在胡诌,却还是愿意听。他心底眼底皆被温柔覆住,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被熨平了还是被蒙蔽了,但横竖是对鹿未识说不出半句不好来。

晨间静谧,只二人浅语,清深的涧水却不知何时分涌出一股细流,在无人注意的丛叶间悄悄朝夜悬阳的黑袍漫过来……

风生兽最先发现了不对劲儿,这小兽不知何时竟与无恕有了默契,不等尊使大人反应过来,无恕已经兀自在半空兜了一圈,如展开一道无形的壁垒护在夜悬阳背后。与此同时,风生兽一道劲风将地上密密匝匝的草叶吹拨开一条缝来。

鬼鬼祟祟的细流瞬间暴露无遗,落在夜悬阳已经恢复了阴沉的眼底。

他的温存仅对那么一个人,转头的瞬间便已恢复冷冽,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回手将阿廿护在身后。

阿廿自知帮不上忙,倒也不添乱,利落的退到一旁。

夜悬阳也没再看她,手中的无恕飞出,分毫不错的砸在那道水流上,银链落处竟丝毫水花都没有溅起。那细流像活了一样,转瞬反将无恕裹住。两道银光一刚一柔,死死纠缠,从地面一直缠斗到半空,力道之大,竟牵得夜悬阳也不得不随之腾空旋了好几圈才稳住了脚步。

他被惹急了,再出手便不是方才那般试探。趁着无恕和水流仍在空中纠缠不休,他左手凝起一道寒气,翻掌压在右手腕上,片刻后,右手便结了层清霜。

那冷霜很快找到了方向,顺着银链往外攀去,将无恕与涧水都覆在其中。涧水似乎怕极了这股冷意,左扭右摆如一条蜷曲的蛇,却被无恕死死缠着,终是逃不掉寒霜凝身的命运,慢慢消停下来,心不甘情不愿的冻成一条长长的冰绳。

可怜无恕被连累,一起冻在冰里。

悬阳收势而立,眯眼看着无恕,似乎并没有打算解救它。这链子被冰映得剔透,像是条封印在千年寒墓冰雪中的等待被人发现的圣物,倒是格外漂亮。

要是一直冻在这儿也不错,若能直接冻碎了,就更好了……

然而没等他思量过一息,冰绳突然诈尸似的哆嗦了一下,紧接着,整条链子都开始抖动,连夜悬阳的手都在抖。周围的冰很快破碎,舍寻师父给他留下的宝贝兵器哗啦哗啦把自己从一片破碎的冰晶中剥落出来,耀武扬威的腾起老高。

夜悬阳脸色凉凉的,孩子似的抱怨:“我还以为能把你一道弄掉了……”

这银链被寒水洗刷了一番,非但未受丝毫影响,反而锃光瓦亮,精神头十足。听了他的话,立刻不乐意了,蹿起来给了他一下。

悬阳惹不起它,被抽得一哆嗦,也只能老实巴交的受着。

阿廿笑着看他和银链打架,等他们闹够了,才跑过来,把夜悬阳冻得青紫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轻轻揉搓,“你手好冰啊。”

尊使大人一颗的失落心被她捞回了一点,正要说话,听见鹿未识又道:“你这手,天热的时候可以用来冰西瓜……”

尊使大人的心猝不及防跌回谷底碎成八瓣,悻悻道:“不仅能冰西瓜,还能抓个姑娘回去暖被窝。”

暖被窝的姑娘毫不在意,歪头去看方才打斗过的地方,“刚刚那个是什么?”

悬阳整了整神色,“别云涧……可有地脉?”

“不曾听说。”

“那应该是涧水被人操纵了。”

“被人操纵?”阿廿瞬间警惕,环顾四周,“你是说有人知道你在这儿?有人要害你?”

悬阳把她扒拉回来,稳住她,“不好说,或许是在试探,但必然有古怪。”

阿廿沉眸认真盘算,“能随意操纵涧水的,必然不是寻常之辈,可五年前薄云天刚刚继任了圣主位,夙兴夜寐,连带几位长老也不得休息,根本无暇谋害舍寻长老,可除了他们,还有谁能有这番本事?你想想你得罪了谁……”

她的话说到一半就自己停下了,夜悬阳得罪过的人,怕是能直接把涧水填平了……

鹿阿廿抿了抿嘴,又自己把话圆回去,“可是眼下他在暗,我们在明,我怕他会对你不利。”

她把“我们”二字说得极为自然,悬阳听着舒畅,“也对,说不定此刻,就有人躲在暗处偷偷看我们,他定然已经知道你我的关系了,你怕不怕?”

鹿阿廿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撒娇的机会,立刻瘪嘴,神色夸张,“怕死了!”

悬阳露出一点笑来,“不仅如此,还会有人来这儿,把你这个勾搭寂牢尊使的叛徒堵个正着。”